蛇行春江[刑侦](29)
“唔——唔——唔!”
听见动静,五楼传来暗哑低音,有人费尽全力撞翻重物,砰——咣当当,一只大塑料桶滚出来。
尹从辉蹙眉,打着手电缓步趋近电梯。
虽然他只持有大楼的10%,但其他业主已然放弃,别说盘活资産,连水电费都懒得交了,电梯的例行维护维修,两个月一次,只有他跟电梯品牌方联系,还有楼外四面监控,除了他,根本没人看。
——滴,滴滴。
电梯啓动,提速,停止。
尹从辉交握两手在身前,西装笔挺的身影从四面清透玻璃映出来,超越阴暗潮湿霉味儿和垃圾,自觉是尊平地飞升的神。
电梯门打开,脚下是新一轮垃圾,能看出这里最近有人居住,杯面油亮的汤渍还没干,满地啃过的面包、火腿肠、卤蛋,老鼠吱吱叫,抵着光圈退散。
尹从辉推开房门,屋里没开灯,但可借光,大玻璃窗映照对面写字楼五楼粥底火锅店的招牌,霓虹闪亮,约略可见人影。
当初改酒店时,五楼只有几间安了门窗,他点名买的就是这几间。
19L大桶农夫山泉翻倒在地,汩汩流水,饮水桶支架绊在旁边。
男人扭过头,湿碎的乱发底下露出眼睛。
“他死了吗?死没死?”
“当时就死了,高空坠落中碰撞墙体结构梁导致躯体分离。”
“分离?……怎麽分离?”
男人迟疑着重複,很疑惑,无法想象那画面。
“就是摔碎了。”
尹从辉搬运这几天的新闻,有个男人杀妻后从二十四层坠楼。
“警方派不少人四处搜寻,以免遗漏残肢,吓坏居民,你躲这儿挺好的,媒体不让报道,微信群转来转去,全是血腥图片,网警抓了好几个。”
男人捂住耳朵浑身发抖,“我不出去!”
“好,那我继续帮你请假。”
尹从辉掏出男人的手机,一条条翻着转告。
“王秘书找过,你老婆找过两次,还有朋友约吃饭,我都搪塞过去了,不过时间太久了不好,宋局最近很忙,你再住三天罢。”
“等我出去了……”
男人从黑暗里扑出来,兇狠地威胁,“我弄死你!”
尹从辉明显不信,“真的?你还敢……?”
这个‘还’字吓得他一哆嗦,慢吞吞缩回黑暗里。
金荣头上那下不会是你敲的吧?
5月26日,周日上午,人民医院,监管病房门口。
“廖队!”民警起身行礼。
廖俊杰挂断王队的电话,擡手让他坐下,“怎麽样?”
“很虚弱,一直在睡觉。”
墙上挂着主治医生巡房的病历本。
廖俊杰拿下来看,诊断结论写着:情绪高度紧张,轻微脑震蕩,轻微营养不良,四肢轻微擦伤,胃部酒精及药物残留为零,微量镇定剂,随诊观察。
营养不良……廖俊杰盘算了下,推门进屋。
床上的人盖着被子薄薄一片,只露出铐住的左手,头发堆在雪白枕头上,拢出一张清秀的脸,很安静,很可怜,跟在现场狼狈激动的模样差异很大。
听见动静,卫蔚睁开眼,一瞬间记起这间房只有警察进得来。
而她对警察充满了信任和依赖。
“警官——”
她单手撑着上身坐起来,像个孤苦无依的小寡妇。
“我老公,你们找到了吗?”
“卫女士,我是江南分局刑侦支队副队长,我姓廖。”
廖俊杰亮出警官证,满面羞愧,双手握住她的左手,诚恳地躬身致意。
“今天我来,是代表分局正式向您道歉。”
“什麽?你……”卫蔚看起来很意外。
“哎,您手怎麽这麽凉?输液太多了吧。”
床头有开水瓶,还有廖俊杰让準备的干净玻璃杯。
满满一杯开水,放凉了还没喝过,廖俊杰倒掉冷水,换了杯热的,不由分说塞进卫蔚手里。
“新入职的女警处理不当,已经通报批评了,有点儿烫哈?”
卫蔚还没反应过来,廖俊杰又抽出杯子放回原处。
卫蔚看杯子几秒,但左手被铐着,她想够也够不到。
“前天晚上,干部楼天台,就是您家楼上房顶,发生了两起坠楼案,当事人当场死亡,我同事神经过敏,把您家这个情况,和坠楼案联系起来了。”
两起,卫蔚浑身发软。
“你说谁死了?!”
卫蔚不管不顾地向廖俊杰扑过去,忘了左手还铐在病床上,而且手背连接着输液管,被她一拽,针头扯脱了,心电监护仪的电线也飞脱出来。
廖俊杰倒是不意外。
甚至连避让动作都没有,只盯住卫蔚的眼睛,确认她真的不知道是谁。
“我叫你们找我老公!”
“你们凭什麽把我关在这儿?我老公呢!我要见我老公!”
卫蔚边挣扎边破口大骂,激动地鼻尖额心渗出细汗。
走廊警察进来,一看她这个架势,恨不得从廖俊杰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赶紧推门大叫。
“镇定剂!护士!打镇定剂!”
卫蔚大口喘气,怨毒地死死盯着廖俊杰。
“什麽时候出事的?”
“怪我,我没说清楚,死的不是蒋森。”
廖俊杰让同事出去,弯腰捡起电线,心电监护仪的操作比较複杂,要同时连接手腕、脚踝和胸腔,卫蔚躯干部位的连接看起来还比较稳定。
他摆弄了一会儿卫蔚冰凉的手腕和脚踝,擡头笑笑。
“别把设备搞坏了,很贵的。”
拍显示屏,消失的画面重新出现,心率120,但几秒就落到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