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行春江[刑侦](28)
莫安生脸色阴沉下来,看他几秒,恼羞成怒。
尹从辉摸手机,左边口袋一个,右边口袋一个,并排在掌心,给莫安生看清楚,两个号加了同一个群,经过上周的退群风波,只剩下十五个人了。
“从你说蒋森卖房,我就晓得你是骗子了,拆迁嘛,炒个心理预期,跟打□□差不多,不少人拉大旗扯虎皮,冒充官员,有人呢,还打舆论战,社交媒体上发帖钓鱼,拉个群煽风点火,一人分饰多角。”
莫安生想解释,被尹从辉摆手制止了。
“你有你的路子,我有我的消息,上头要变天,拆迁房我不做了,你要,底楼两套让给你,但六零一,不好意思,给不了。”
“为啥子?”
尹从辉以为她问他为啥子肯帮她。
“我就是从你这个年纪开始倒腾烂尾楼的,你这些烂事儿我都干过,现在退休了,就当薪火相传嘛。”
“我是说六零一为啥子不能给我?”
尹从辉不明白了,“你就非要六零一?”
“对。”
“为啥子咧?”
莫安生反问,“你又为啥子抓到六零一不放?”
“我没有哈!”
尹从辉说,“我们平台的车,司机付首付,剩余贷款,蒋森六年前首付十万买车,但从签了合同就跟我借钱,一万两万,不到一年,十万全借回去了,自己不好意思,硬把房子塞给我。”
莫安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将信将疑。
“你不是听到消息刚买的?”
“不是,蒋森最近倒是提了几次,想拿回去,诶我说,不得他也在你这个群里吧?那你生意咋个做嘞?”
“他是个瓜货,就算拿回去,等我多开几个群,多买几条公号,说啥子他都要信,过两天还要降价跳水求我买他的。”
尹从辉说,“行,祝你发财!反正这二三十万,对我来说毛毛雨,当初我搞平台,看中蒋森两口子在司机里头有点儿号召力,他老婆开公交你晓得吧?他老老实实在我这儿,别的司机安心,现在?一哈骗保,一哈扯进啥坠楼案,麻烦!我想算了,车也别在我这儿开了,房子还到他,我不管了。”
“那底楼两套呢?”
“啷个?你要嗦?刚好,我现在清盘。”
“咋个来的?”
尹从辉有点烦了,但耐着性子回答,“五年前买的。”
“五年前你就晓得旧厂街要拆?”
尹从辉觉得这个问题很白癡。
“你不晓得我外号烂尾王?重庆的烂尾楼,每一栋,都有我的几间,你问为啥子?我对中国经济有信心,对重庆特别有信心,行不行?”
顿一顿,终究不太相信这小姑娘有他担忧的胆色。
“你不信,去查过户时间,还不信,查印花税缴纳时间。”
“我还以为你有内幕,他们说你背后有靠山。”
莫安生皱着眉小声嘟囔,很失落。
“旧厂街不可能拆了。”尹从辉心说,拆了我跟你姓。
“万一呢?”
“你自己想好,真要,钱準备好,来我公司找秘书约过户。”
莫安生烦躁地扭开头,终于流露出一点小女孩的气性。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买个串串。”
尹从辉临走还不忘规劝两句。
“拉群造谣这种事,我劝你慎重,你随口说说不要紧,人家截图转发,传播超过五百个人,犯法的就是你。”
当着莫安生的面退群。
“这两个号我不用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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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打开,清爽的夜风沖刷耳际。
高架畅通无阻,沖下匝道时,尹从辉甚至放开双手,体验飙高的心跳。
目的地在观音桥,寸土寸金的商贸重地。
尹从辉把车停在路灯底下,开后备箱拿出手电筒和一大盘钥匙,窄巷无人,唯有一只流浪猫注目,他沖它喵喵叫,岔出小路,爬上台阶。
眼前是一栋七层旧式写字楼,楼龄超过二十年,当年商用建筑的设计标準很低,层高不足,电梯和停车位配比不够,周边发展起来后,企业纷纷搬去新建的甲级写字楼,这里被火锅宵夜麻将馆占据,淩晨一点还有人驻唱。
写字楼东边,北仓文创园方向,有一栋废弃多年的环形烂尾楼,与写字楼通过天桥连接,是配建的五层停车场,占地颇为阔大,但车道只修了一半。
之后啓动过两回,一趟想改酒店,做了隔断,吊顶,走了水电线,一趟想改成公寓,加了一架螺杆式电梯,无底坑无机房,自带一体化玻璃井道。
前几年,尹从辉买下五层角落三个车位的産权,其实重庆的停车位并没有産权,属于住宅小区或商业建筑业主的公共财産,不能买卖,但万一有一天,新资本神通广大,把它盘活成商住甚至住宅呢?
就算不能,尹从辉从过往的人生经历中也认识到一个道理,人,尤其是做大事的人,需要一个秘密的空间,来解决麻烦。
尹从辉试了好几把,才打开卷帘门,他拉高半米,一瞬翻身落门闸。
仅有的空隙,街灯照进晦暗阴湿的封闭空间,一下子亮了很多,地上厚厚的灰尘,脚印,乱七八糟的电缆、电钻、木板,一盒一盒满满的钉子和榔头。
他掏出电筒上下扫射。
楼体挑高十几米,电筒有限的光亮如泥牛入海,跑几步就被黑暗吞没了,照得见的地方,盘旋的坡道戛然而止,停在三楼,跟环绕的走廊将将搭上。
当然尹从辉知道,这只是从一楼看视线错位的结果,其实从三楼走廊就会发现,两头还差了快一米的间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