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行春江[刑侦](76)
“和平街根据老董的建议,找了岳梅,还排查了卫生所所有的护士,但岳梅一口咬定,金荣就算谈女朋友,也不会找重庆的,肯定是在上海找,而且她没发现儿子有谈恋爱的迹象。”
“她又在包庇儿子了。”
马提子怒其不争,“这不活该麽?包庇来包庇去,命都送掉了。”
陈数杉问,“还有麽?你们还有麽?”
一片稀稀拉拉的摇头。
陈数杉压手,现在讨论很充分,结论也很清楚了。
“範彦行失蹤案,嫌疑人就是这五个人,小姑娘就是八岁的莫安生,他们冒险从老董手里带走莫安生,是为了掩盖罪行,日记本既然是安岳的,莫安生拿日记本找警察,就是想当证据,但里面一个人名都没有——”
她说到这里陡然顿住,“立青,给我看看!”
陈数杉平端到眼前看书脊,两手撇住首尾硬皮往下掰,纸张自然分开,最中间七八页左右摆了摆,立住了。
陈数杉从这里顺着捋开,一页一页,仔细往后翻着查看。
“这里撕掉过!”
她摸着书脊毛扎扎的内侧,“撕掉了两三页。”
“这几页之前的内容是——”
她读出来,“我期待的婚礼应该在豪华游轮上,就像泰坦尼克号,洁白的甲板,放飞白鸽和无数莫兰迪色的气球,它们飞啊飞啊,高高飞向蓝天,那样,当它们破碎时,我就不会感到心碎,因为海的女儿的泡沫也粉碎……”
範立青想了想这个语境和上下文,有点唏嘘。
“接下来可能写了她要邀请的朋友,有範彦行的名字,就暴露了这不是範彦行的日记本的事实……”
马提子灵光一闪,“这是老董追出去的时候,他们潜进派出所撕掉的!”
“既然有时间撕掉,为什麽不直接拿走呢?”
“他们不敢,怕老董已经看见内容了,拿走反而引起注意。”
马提子连连跌足,觉得太可惜了。
“要是老董当时就发现撕掉了几页,用法证手段,说不定还能恢複出来,现在过了这麽多年,纸张上的褶皱啊,印记啊,石墨反应啊,都做不了了。”
陈数杉前后捋了捋,觉得还是有疑点。
“五个高中生,应对的这麽周密,不过既然和平街根本没有提出和审讯过任何嫌疑人,为什麽蒋森还耿耿于怀,说警察纠缠他呢?”
範立青解释,“纠缠他的是老董。”
三更
2009年6月27日,旧厂街。
十八栋宿舍楼全拆完了,只剩下孤零零的干部楼,看到看到要拆了,又出幺蛾子,蒋厂长八十岁的老妈扒到天台上。
由于上次血案的影响,附近几个派出所都派了人手支援,红色警戒线外每隔一百米站一个民警,免得再有閑杂人等上去浑水摸鱼。
但这趟民警是不得开腔了,拆迁办说了也不算,市局派了谈判专家,楼道里站满了策略员,拿对讲机窸窸窣窣,一哈儿叫底下送矿泉水,一哈儿叫送蒋家大合照,乱成一团麻。
老董脱了警服,却还大摇大摆跟行长坐在太阳伞下。
行长递烟,“你老婆说你前两天去廊坊了,干啥子哦?”
“看学校。”
“你儿子不是都找工作了乜?还要读哇?”
老董微感不屑地摇摇头,只管抽烟,根本就不开腔。
行长认得他一辈子了,本来也是找话说,他不接招,索性点破了。
“退休了,就享点清福,盯到几个娃儿干啥子?现在案子也不归你管,你指手画脚,人家和平街高兴乜?眼巴头叫你一声前辈,老师傅,搞烦了就是多管閑事,还有蒋家——”
行长指头顶,老太太有条好嗓子,骂人像唱戏,声闻十里。
“这种人你惹得起?过两天到你屋里跳楼,你说你怎麽办?”
“我又不是针对她宝贝孙子,几个娃儿我都问的嘛。”
“那你今天跑来坐到?”
“老子看热闹不行?!”
“我看你就是想不开——”
行长摇着蒲扇感慨。
“拆了是好事,家家都穷,等到这个钱送娃儿上学,这几个娃儿就算有出息了,都考上了,没考上的才愁人吶,我老婆的侄儿,200分,一家三口在屋头坐到,头对头抱到哭,四十万,够吃两辈子吗?诶,你干嘛?”
一把没抓住,老董窜进人堆,一手一个拎出两个女高中生。
高个儿女生样貌乖巧,白裙子白皮鞋,脖子上挂着最新款的手机。
“你就是安岳?”
“对。”
“去成都旅游了?”
安岳怯生生带点羞意,往边上看了眼,她男朋友立刻跟过来。
“你是尹从辉?”
“对。”
老董绕着他俩转圈,没穿警服,没有警徽,但学生娃儿不懂。
“哪天去成都的?”
“12号。”
“车票有乜?”
尹从辉看看安岳,安岳说,“我要回家找哈儿。”
“哪天回来的?”
尹从辉说,“前天,我妈叫我回来收拾打包,要拆了嘛。”
“你咧?”
安岳目光微微一缩,“也是前天。”
“我是问你打包没?”
安岳先摇头又点头,“我没得啥子东西,我爸说先去我奶奶那儿住一阵,我奶奶房子小。”
老董说,“你过来,写两行字。”
安岳听话的拿起银行摊摊儿上的笔,行长递给她一张废纸。
“随便写两句,作文吶,唐诗啊,都行。”
安岳想了想,写‘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複回’,老董拿起来看看,完全不像,日记本上的字娟秀,乖巧,安岳的字,大而奔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