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春色(204)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如今的谢老太君没有半点锋芒，只是一个疼爱孙儿的长辈罢了。

苏挽筝看出凤头钗并非凡品，犹豫地看向谢今淮，谢今淮点点头，她便没有拒绝，并应承道：“祖母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谢老太君点点头，随后朝苏挽筝摆摆手道：“你先出去吧，我有事单独与阿淮说。”

苏挽筝起身离开。

房间里只剩谢老太君和谢今淮，她拉着谢今淮坐到床沿上，语重心长道：“阿淮，这些年是祖母错了，祖母不该把谢侯府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未来的路，你想怎么走，祖母不会再干涉。”

“祖母，我没忘记母亲的死，也没忘记淮河战役那惨死的八万谢家军。”谢今淮黑沉的眸底带着冷厉的锋芒，“仇，必报，但战乱起，苦的终究是无辜的百姓，如若能选，我不想走上那条后路。”

那条注定满是鲜血的道路。

可倘若别无选择，他也只能战！

只是到了那时，留在上京的谢侯府是他的软肋，也是危险。

谢今淮意有所指道：“祖母，倘若有一日真走到那步，谢家无论做什么选择，都是对的。”

就算谢家最后没有选择他，他也不怨不恨。

谢老太君苍老的手颤颤巍巍地握住谢今淮的手，说：“祖母无法为他们做决定，但若是有那天，祖母会下去陪笙笙。”

谢今淮心头微紧，想要说什么，谢老太君却说：“阿淮，祖母累了，想歇息了。”

谢今淮起身扶着谢老太君躺下去，见她疲惫地合上眼，留下一句：“祖母，等我带着你曾孙回来。”

谢老太君刚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想到什么，苍老浑浊的眼睛迸发出一抹光亮。

“好好好。”

等谢老太君歇下后，谢今淮从房间出去，看到等在院中的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见他出来，说：“苏氏说有话要与扶楹说，去扶楹院中了。”

谢今淮与谢老夫人并没有什么话可说，抬脚就要离开。

谢老夫人说：“当年，老侯爷与老太君没有告诉我，便将我的孩子与你交换，让他惨死宫闱，我恨的是他们的欺瞒。”

“倘若当年我知晓此事……我也会选择保住笙笙仅存的血脉。”谢老夫人平静地说着，让母亲舍弃自己的孩子，犹如剜心之痛，可她知道笙笙为了谢侯府付出了多少，不能让笙笙唯一的血脉断绝，“你不必再感到亏欠，这是我自愿，与你无关。”

谢今淮瞳孔微震，他没想到谢老夫人要与他说的是这件事，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做。

谢老夫人没有看谢今淮，而是浩瀚无垠的天空，眸中带着一抹泪光说：“你与老太君的话，我都听到了，老侯爷选择你，就已经为谢家做出了选择，谢家不会背弃你，萧安定，谢家会等你重回上京的那天。”

这是谢老夫人代表谢家给的承诺。

无论发生何事，谢家永远站在谢今淮的身后。

谢今淮大手骤然握紧，黑沉的眸底划过一抹暖流。

与此同时，苏挽筝惊讶地看着谢扶楹，沉沉开口问：“你是说你不去北境，你要进宫？”

她与谢今淮的打算是倘若谢扶楹不想待在上京，北境又危险，便送她去江南，江南有她的人在，可以好好照顾她，且江南风景又好，适合长居。

谢扶楹本就莹白的小脸带着几分不正常的苍白，可她却没有犹豫，而是坚定地点头道：“阿筝姐姐，不，应该唤你一声小婶婶了，我想进宫。”

苏挽筝想起那座‘未央宫’，自己的预感竟然对了，可在她印象中，萧安诚与扶楹并未有任何接触，她也知道谢扶楹从一开始就很抗拒进宫，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扶楹，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有人逼你？是不是新帝？”

谢扶楹想起那支沾血的木兰簪，努力掩饰着手指的轻颤，故作镇定地笑笑说：“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与其逃去北境，不如进宫搏一搏。”

离京

谢扶楹清雅娟秀的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温婉的眉眼带着一丝倔强的沉稳。

可微颤的双手却暴露她对前途未知的恐惧，以及内心难以忽视的抵触。

“可我看出，你并不想进宫。”苏挽筝看着谢扶楹脸上带着不符合她年纪的沉稳, 心头微酸, “扶楹, 谢家也不需要你进宫。”

“我知道, 可作为谢家的女儿，我想为谢家出一份力。”谢扶楹嘴角牵出清浅地一笑。

“我知道进宫后，路会很难走, 可你和小叔知道前往北境九死一生, 可你们还是甘愿前往，我也一样，哪怕知道是龙潭虎穴，我也想去闯一闯。”

她想进宫，像当年的谢贵妃娘娘一样, 用自己的方式保住谢侯府。

“你应当知道, 谢家不需要第二个谢贵妃。”苏挽筝摇摇头劝道。

一个谢贵妃，已让谢侯府成了痛。

当年谢贵妃进宫，先帝爱屋及乌, 并未对谢侯府下手。

而谢贵妃死后, 他也善待谢侯府的人，可他始终是个帝王，依旧要为了权衡朝堂, 让谢侯府与章国公府相争。

深爱着谢贵妃的先帝都被迫做一些违心之事，更何况是如今的新帝。

苏挽筝试着劝说谢扶楹：“如今的新帝并非当年的先帝……”

“我知道他不是先帝, 但我也不是当年的谢贵妃。”谢扶楹笑了下说，她看向苏挽筝, 眸底盛满坚定，“小婶婶，我心意已决。”

她知道苏挽筝在担心她，笑笑说：“小婶婶，劳烦你转告一句话给小叔，谢扶楹永远都是谢扶楹，是谢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