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姑一身反骨(65)
“至于大小姐和小少爷,都教养得极好。小少爷已经开蒙,练字练得哭,林大人管得严,妾家相公见过林大人用家乡话骂他。”
总而言之,这是个挺温馨的家庭。
陈南山看着一个个往围屏后瞟的眼神,心里暗暗发笑。
李昱白手里拿着卷宗,核对着每个人前后两次的供述是否有不同,不时在纸上记录着。
听到这里,他清咳了一声,在围屏后问:“这位夫人可知道骂的是哪句家乡话么?”
五娘惊喜地回:“那妾回去问问妾相公。”
新知县吴明:“不如招两位师爷过来问问。”
陈南山点了点头。
新县丞周全立刻叫人喊来了林大人的两位幕僚。
“骂人的家乡话?”其中一位师爷想了好久,试着说起了这样一句,“嫩个半服……叶雄呗……许吊……”
“小的没听懂,当时还问了林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林大人当时被小少爷气到了,好一会才告诉我说,这就是家乡那边骂孩子傻的啰嗦话。”
陈南山:“那诸位可知道,这林大人和夫人闺房之中,有没有什么不好与人言的?”
两位幕僚对视了一眼:“大人对夫人颇为爱重,可以说得上是畏惧。”
陈南山“啪”的打开折扇:“我是说,不可与人言的闺房之乐,比如什么香足之类的。”
其中一个幕僚“哎呀”一声:“小人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四年前大水,河堤有决口之危,当时知州大人下了死守的命令,大人与我一起……”
“大人不慎摔进淤泥里,小的给他换衣裳除鞋袜时,见到他足底有个奇怪的胎记,像是一只小雀。”
第61章 雀人3
那是汛期,大雨小雨连绵不绝,工房负责水利的人疏忽大意,未在汛期之前做好清淤排障、疏浚河道的工作,导致暴雨时洪水陡涨。
盐官县最早收到了来自上游的“羊报水签”。
洪讯险报分四种:步报、狗报、羊报、马报。
羊报不是用羊,用的是水性超好的水卒,带上浸过油的羊皮囊,沿着急流迅速往洪区投掷水签。
因着水签上的“严防死守”这四个字,县衙里上上下下个个都铆足了劲。
那日也正是干得热火朝天之时,林长贤带着师爷两人亲往河岸上送饭食以鼓舞士气。
林长贤脚下一滑,摔进了从河道清出来的淤泥里,形容狼狈得很。
师爷殷切的将他的鞋袜扒下来:“大人,我背您走。”
话没说完,鞋袜已除,就见林长贤的脚底板足弓上,似乎有个烙印。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烙印更是等同于犯人刺字,因此师爷诧异的“咦”了一声。
林长贤脸色一变,竟用力将脚抽了回去,脚尖几乎要蜷缩成一团。
见他的视线还在脚上,林长贤的脸色难看得紧。
做人师爷的,这点眼色和机智还是有的,他一拍巴掌:“大人脚底这痣长得极妙,老人常说,脚底有痣,有权有势,封侯拜相,贵不可言,”他摇头晃脑地夸赞道,“难怪算命的说我有贵人运,想来追随大人将是小的毕生之福。”
林长贤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如此过去月余,突然有一天,林长贤在闲话时和他说:“有大师曾算过,说本官这颗痣从胎里就有,宜藏不宜露,露则漏,大不妥。”
这是在敲打自己呢。
师爷当即表了一番大大的衷心,自己的一身荣辱富贵均系于大人一人,只有大人好自己才能好……
后来,年岁渐长,又加上林大人许自己的亲眷住进西跨院,这事便渐渐的忘了。
……
“你看得分明,那是个烙印?”陈南山问,“不是个胎记?”
师爷:“小人自取解科之后屡考不中,为了生计,便专研刑状文书,这墨刑后留下的疤痕是怎样的,小人一望便知。”
“林大人脚下那个,分明是烙印后又被填入墨汁后留下的疤痕,这绝对错不了的。”
陈南山:“在哪个位置?”
师爷将自己的脚底板一露,点在足弓处:“这里。”
正是尸身被剜掉皮肉的那一块。
看来,唯独林长贤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秘密,就在这块印记上。
“纸张笔墨,师爷请。”陈南山示意师爷画出来。
“小人只怕画不好。”师爷提起笔,沉思片刻后方动笔。
几笔之后,纸上出现了一个小嘴尖尖、尾巴上翘的小鸟来。
“嗨,这不就是小家雀么?”五娘快言快语的说,“依人小鸟也,照夜老家贼。”
“哦,这话从何说起?”陈南山饶有兴致地问。
“嗐,这小麻雀,既住在屋檐下,又爱吃粮食,不是家贼是什么?”五娘咯咯娇笑,“我们老家都是这么说的。”
围屏内,李昱白提笔写了八个字——依人而居,照夜偷家。
“那就仔细查一查县衙的账务吧。”
……
盐官县之所以叫盐官县,因为它出盐,不但有绵延数十里的盐场,包括盐井盐田,还可以煮海为盐,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优势。
陈南山站在这一片绵延曲折的滩涂上,看着沙地上泛出的那层雪白的薄盐花赞叹:“原来盐都这么好看。”
晴好的阳光下,这层薄盐就像雪一样纯净。
老资历的新任县丞周全哈腰陪着:“二位大人有所不知,这一片海都是靠天吃饭,这海岸线在哪里,饭碗就在哪里,若是这滩涂塌入海里,这饭碗就算被天收走了。”
陈南山虚心请教:“这江道变迁,滩涂坍塌都是天意,若是没了这碗饭,县里如何安置这附近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