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女儿的眼神跟此刻一模一样。
作为母亲,她怎么会听不懂其中的羡慕。
她知道,其实女儿一直都很渴望一份正常的父爱。
从前她没有得到,那现在呢?
如果丈夫今天能做到向女儿表达爱意,是不是意味着,这一次的他还有救?会不会,他其实可以被改造成女儿梦想的父亲?
忍受过一辈子决心要离婚的钟慧仪,忽然又有些动摇。
她当然无意再与丈夫一家纠缠,但倘若女儿能因此过得更快乐更幸福,那么,她愿意违背自己。
几乎就在这个念头萌生的同时,又听女儿说:“爸爸今天还让我为她做说客,来劝妈妈别跟他离婚呢。”
“那,麦麦到底怎么想?你希不希望妈妈跟爸爸和好?”
钟慧仪想好了,只要女儿说一句“想”,她就回头。
未料——
林麦比那晚第一次回答更坚决:“当然不想,我立刻就告诉爸爸不行了!妈妈,无论爸爸向我丢来多少糖衣炮弹,我都只会选你。”
女儿像是感受到她的动摇,竟严肃的告诫她:“妈妈,课本上都说了,人一旦下定决心制定了目标,就不要再被任何的外物干扰。要坚定。你这么容易心软,我好担心。”
小小的手坚定地握住她,给她最明确的答案:
“比起爸爸这一时兴起满含目的的改变,我当然是更想要和妈妈长久的稳定快乐。”
“所以!”
林麦铺垫了这么长这么多,终于在这刻给妈妈盖上思想钢印,“妈妈你必须要和我一样,抵抗住所有的糖衣炮弹,坚定自己的决心才行!”
绝对不可以为了任何事任何人而动摇离婚的决定!
钟慧仪从没想过,原来自己在女儿心中这样的重要。重要到,为了妈妈的幸福与快乐,连那样渴求的父爱都愿意放弃。
女儿更想要她的妈妈自由。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始终如此。
忍住氤氲泪意,钟慧仪坚定地回握住女儿的手。
“嗯!”她望住女儿的眼睛,却不应答不承诺,只温柔笑道:“麦麦,妈妈也爱你。”
林麦倏然愣怔,心脏上似落下烟花绚烂的火光,滚烫地绽放。
她向妈妈剖开自己,原本只是想利用自己的真心,去要挟和迫使妈妈不许退缩,必须向前。
妈妈却小心地将这份真心捧住,并温柔地回应了爱意。
曾经求而不得的理解,在这一刻,终于得到。
林麦亦带泪笑起来。
忽然之间,她的焦灼忧虑就全部消解了,她决定要相信现在的妈妈。
相信她肯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
林麦怕林家的人,就像爸爸突然对自己示好这样也去找妈妈,所以提前打预防针。
事实证明,她很有预见性。
翌日,钟慧仪才到春熙的门市,就见小姑子林虹玉等在前方。
林虹玉穿一身卡其色风衣,系着丝巾,拎着黑色手提包,还是记忆中的精致派头。
她走过来,开门见山说:“嫂子,我哥请我来跟你聊一聊。”
古今一辙,想要离婚,必然得先过“家人关”。
钟家的人本来就不待见林志成,他们又都不在蓉城,这个节骨眼,林家的人自然会找上门来。
林虹玉算是林家最得体的人,反正横竖都有这遭,钟慧仪就没躲避。
她轻轻颔首:“行,有什么要说的,就在这儿说吧。”
林虹玉却说还没吃早饭,把她请到仁和春天的花园餐厅来。
铺张地点满一桌子菜,也不顾她说已经吃过的话。
“尝尝,这是蓉城最正宗的粤式早茶。”林虹玉给她夹一个水晶虾仁。
钟慧仪只静静看着小姑子想,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是这么爱摆谱的一个人?
她突然觉得跟这些人不停纠缠,十分索然。
正想开口快刀斩乱麻。
却见林虹玉抬腕看眼手表,然后放下筷子道:“我等会还要上班,就长话短说吧。”
这一刻,小姑子才拿正眼看向她,一字一句说:“我不同意你跟我哥离婚。”
哈?
钟慧仪轻哂,感到有些可笑:“林虹玉,你算老几?我离婚可不用跟你打报告。”
林虹玉料到嫂子会是这样的反应,并不计较这讽刺的语气。
她抱臂,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说:“就凭我过得比你好,见得比你多,说得比你准。”
林虹玉跟她分析:
“先说我哥,虽然他学历是低了点,但嫂子你学历也不高;年轻时还好,现在你孩子都这么大了,离了婚再找,顶多也就是我哥这个层次的人。可那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小姑子一副为她着想的姿态,劝诫她:“嫂子,这些话可能是直白难听了点,但都是为你好。”
她说:“你与其离婚找个更次的,不如想想该怎么把我哥调|教出来。”
“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这样的一个道理?”
林虹玉盯着她,循循善诱反问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为人指点迷津的导师。
从前她就是被小姑子这样的气势给唬住了。
上辈子,钟慧仪第一次见到林虹玉,是在蓉城大学里。
那是她第一次来蓉城,也是第一次进入大学校园,所有的地方都是林虹玉领着她去的。
当时,她和林志成刚结婚不久,来蓉城考察。
他们本来在纠结,到底是去沿海打工,还是就近留在蓉城谋生。
最后是林虹玉这个大学生,帮他们分析一大通,促使钟慧仪最终决定就在蓉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