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着温泅雪走到了神墓山,时间之墟入口。
这里罡风呼啸,稍微靠近沾染一点,便会在人身上留下明显的伤痕。
凌诀天护着温泅雪,毫不犹豫执剑砍向时间之墟的入口。
在斩开的一道漩涡尚未合拢前,一脚踏进去。
温泅雪回头。
远处白雪茫茫,他没有看到君罔极的身影。
【他不会来的。】
那本书漂浮在漆黑的周围,上面金色字迹清晰——
【凌诀天追来的途中,对整个修真界下达了神谕,把天界那场血洗推到了君罔极头上,说邪神之子是灭世之劫,在他的婚宴上诛杀了修真界诸位圣人,还要灭世。】
【现在,整个修真界的人都汇聚在云州城,都在倾尽一切对抗君罔极的魔军,都在杀他。】
温泅雪:“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凌诀天觉得整个世界是假的,是马上就会醒的噩梦,为何多此一举,要对梦里的君罔极赶尽杀绝。
【大概是怕君罔极来这里,阻止他要做的事。】
一道微光忽然出现。
漆黑的时间之墟,被点亮了。
他们像是踏在虚无的星海之上。
脚下四周,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繁密的星河。
那些星辰像是各色宝石形成的,闪闪发光,浩淼遥远,又像是触手可摘。
凌诀天拉着他,脚下御剑,一刻不停往前飞。
隔绝星河的是透明的水波。
那河水极清、极深。
当他们靠近的时候,温泅雪在水下看到了一些画面。
看到苏枕月挡在他身后,被玉拂尘刺穿脏腑的那一刻……
看到凌诀天诛杀三圣时,回头看向他的那一眼……
看到天界神邸,苏枕月跟他说:“今天天气真好。”
看到他站在灵域荒草中闭着眼,君罔极缓缓低头弯腰,将头放在他伸出的手掌下……
看到他当着怒不可遏的凌诀天的面亲君罔极,下一瞬将君罔极推进深渊之门……
看到君罔极背他回家,看到君罔极等在台阶下,看到他们在庭院的露台,君罔极半跪着拥抱他……
看到问道书院,他们四人对峙……
看到云州城,君罔极为他戴上买回来的簪子……
看到流苏岛的地牢,他们靠在墙上,晦暗的阴翳里,温泅雪伸手轻轻触碰君罔极生着魔藤的脸……
画面在那一瞬停滞。
凌诀天也停下了。
他神情阴鸷冷冷地望着。
显然,温泅雪看到的画面他也看到了。
“你若是想一切回到从前,最好杀了他。”不谛僧的声音在远处淡淡响起。
凌诀天冷漠:“住口!”
不谛僧叹息:“你会后悔的。”
凌诀天一剑斩出,将远处水波倒影里不谛僧的身影碎尸万段。
无数的“阿弥陀佛”在空间回响,重重迭迭,如魔音灌耳,听得人头皮发麻。
下一瞬,凌诀天的剑毫不犹豫朝着时间之水斩去。
脚下的虚空,毫无预兆,突然失去支撑。
他们向下坠落而去。
周围一片漆黑。
不见一丝光亮。
…
……
咚,咚,咚。
旷野漆黑,千里飘雪。
天地之间,只有那座青色的木屋,亮着一盏融融烛火。
万籁俱寂,必必剥剥的炉火声里,门被敲响了。
以一种温泅雪不熟悉的节奏。
压抑着急促,却又想要保持克制,患得患失,忽轻忽重。
温泅雪没有动,只是抬眼望去。
三声后,那个人想起,门向来是从外面直接打开的。
于是,那个人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人,一身白色的云锦道袍,纤尘不染,玉冠博带,俊美高冷,眉宇之间超然物外、心无旁骛,犹如仙人。
仙人深深地望着温泅雪,眼中的爱意明显,和他素来的清冷疏离截然不同。
喉结微微一动,凌诀天压着嗓音,对温泅雪说:“阿雪,我回来了,抱歉,让你一个人等了这么久。”
凌诀天上前,伸手去抚摸,去拥抱温泅雪。
却看到,温泅雪向后退了一步。
乌黑的眼眸静静望着他,苍白不胜的面容,眸光清澈沉静,像初春的湖水,没有温度的温柔,让人伤心。
凌诀天顿在那里,脸色苍白,喃喃自语:“不可能,时间还不够早吗?”
他抬手撑着额头,想理清脑子里冲击的记忆。
没错,现在的时间是前世的十年之后,神战发生之前。
他带着苏枕月回了一趟青檀小楼,见温泅雪最后一面。
他和温泅雪分别,然后……他转头回来了。
顾不得去想,苏枕月去哪了。
凌诀天望着温泅雪,压下所有的波澜,只是一瞬不瞬望着他:“你刚刚问我的问题,我没有回答就走了,现在我是来告诉你答案的。我爱你,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重要的人。我可以失去一切,唯独不能失去你。”
温泅雪静静地望着他,缓缓笑了。
凌诀天也正要笑。
笑容尚未生出,却已经消失不见。
因为,温泅雪的笑容。
温泅雪望着他,唇角眼角微弯,乌发红唇,在略显昏暗的小楼里,他身上的鸦青色仿佛被摘下来很久的牡丹,忽然复活,燃烧一样盛放着。
这个笑容,像神墓山他们诀别时候,那个晦暗毫无期待的笑容。
黑暗,纯真,寂静,灿然。
温泅雪,说:“你的来生之约,还完了吗?”
凌诀天浑身的血液,一瞬冰冷。
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温泅雪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