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从什么时候记得的?
是记得一周目,世界重启前?
还是记得,二周目的噩梦世界?
又或者,全部?
凌诀天面无表情:“已经,还完了。”
温泅雪的笑容,朝雾一样消失不见,敛眸平静,晦暗无辜地说:“可是,我的还没有还完。”
凌诀天:“什么?”
温泅雪抬眼,眼眸清澈纯真,和从前一样毫无防备和保留:“世界重启的时候,那个邪神之子,我和他约定了来生。”
凌诀天:“……”
刺骨的寒意浸透他每一寸骨头里,他发现一点也听不懂温泅雪的话。
“什么意思?什么时候?为什么,你要跟他……跟他约定来生?”
温泅雪眼眸乌黑纯净,眼里毫无保留的信任,望着他,带着清浅的笑容:“阿凌那时候不是跟我说:我是你的道侣,你爱我,但是,人生除了爱,还有其他重要的人和事吗?我虽然听不懂,但我相信你,阿凌说的当然都是对的。”
凌诀天摇头,他整个人都置身在万丈悬崖,摇摇欲坠,随时跌得粉身碎骨。
压不住眼里的阴郁偏执破碎,他望着温泅雪,清冷声音压抑不稳:“不对,不是这样的。你也说过,你说你就只是为了爱我而存在这个世界的。对你而言,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人,就是最爱的人,是无论任何时候,都排在所有人之前的!你说过的你说过……你怎么可以,可以和别人许诺来生?你爱我吗?我真的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满目血泪,刺痛眼眶,终于坠落。
温泅雪不解,蹙眉,眉目之间写满了忧郁茫然。
他像个明明努力写上了被凌诀天冷漠告之的正确答案,最终却还是又一次被判了错误的孩子,看着凌诀天的眼神,开始不确定这个人可以信任:“你是我的道侣,你当然是重要的人,可是,他也很重要。”
凌诀天:“……什么?”
温泅雪轻蹙的眉展开,眼眸纯真,幽静温柔,纵容一样静静注视着流泪的凌诀天:“你还活着,他死了,现在,他最重要。”
疾风骤雨搅乱湖水只是一时,湖面很快恢复以往的平静。
他将这个最终的结论,拟作颠扑不破的真理,交还给……教会他这句话的老师。
这次,对方应该给他满分了吧。
凌诀天面无血色,呼吸迟滞,一瞬不瞬望着他,确定那双平静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
凌诀天后退了一步,偏过头,一口心头血猛地喷出来。
温泅雪静静怔在那里,缓缓:“你怎么了?我又说错了话吗?”
凌诀天望着温泅雪,眼眶大颗大颗滑落的泪,眼里的伤心、破碎、委屈,唇边的血,让他整个人像一柄即将碎了的剑。
这柄剑曾经锋芒毕露,锋利无匹,轻易可斩杀世间众生,但现在,他被温泅雪捏碎了。
可凌诀天怎么能指责温泅雪,用最温柔的眼神和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世界上最冷漠最残忍伤人的话?
因为——
温泅雪说得每一句话,都是他曾经对温泅雪说过的。
温泅雪否认的每一条对凌诀天的爱语,都是凌诀天否认过温泅雪的。
是凌诀天亲自打碎了温泅雪对世界的认知,教导了他这些杀他的话。
又怎么能反过来怪温泅雪,将这些话说给他听?
凌诀天低喃:“你那时候,也这么伤心吗?像我现在一样,伤心的像是要死了?”
可那时候的凌诀天一无所知,他怎么会觉得这些话理所当然,是清醒理智的箴言?
凌诀天擦去嘴角的血渍,他失神望向温泅雪。
温泅雪的眼神还是一样的幽静,像春日的湖畔,微风吹拂而过,纵使无情也觉得温柔。
凌诀天想,不要急,没关系的。
温泅雪是有些方面和别人的认知不太一样,他可以教他。
他们都犯了相同的错误,可以彼此原谅。
从头开始。
这一次,他可以教他正确相爱的方式。
他们有很多时间。
凌诀天声音寂寞温和:“是不一样的,我那个时候说了错误的话,做了错误的事情。是因为,苏枕月是朋友,朋友为了我死了。但君……那个人不是,他是邪神之子,是陌生人,不可以和……”
温泅雪静静望着他:“和朋友就可以约定来生吗?那应该没错了。那个人并不是陌生人,而且,也是为了我才死的。”
凌诀天:“……阿雪,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能认识那个人?”
温泅雪敛眸没有看他,温顺又幽静,平静地说:“那个人是个好人。他迷路了,我给他做了饭吃。他说谢谢我,要帮我做一件事。我对他说了我和你和苏枕月的事,想知道,是不是我弄错了什么,也许在别人眼里,这是正常的事。是我的错,让他也误会了你们……他是为了我才杀苏枕月,才会被你杀死的。”
凌诀天:“……”
世界上最刺骨的寒意,冻结了这方空间。
凌诀天毫无反应,他僵在那里,一动也不能。
所以,他带苏枕月回来,让温泅雪误会。
苏枕月才会死于君罔极手中。
他才会和苏枕月约定来生。
重来一次,温泅雪才会和君罔极在一起……
一种叫命运的阴翳笼罩了整个世界,怀着某种恶意冷冷俯视着他,愚弄着他。
温泅雪抬眼,静静看着凌诀天,说:“苏枕月为你而死,你和他约定来生。那个人为我而死,我想,我也得和那个人约定来生才对。很多事情我都不懂,但,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样,总不会错了。这样,是不是大家就不会说,我不配做你的道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