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新婚(91)

随着时间流逝，落日一点点跌入海平面，晚霞也开始渐渐变暗，没入灰蓝色天空。世界变成一种黯淡模糊的昏蓝色调，继而次第转为淤紫、暗黑。

至此，昏暗的天色笼罩下来，游艇的灯光亮起，宣告着这场海上日落进入尾声。

毫无疑问，这场视觉上的盛宴确实令人过目难忘。

裴知晚眼里抬眸，游艇的灯光落入其中，好似星子。她弯着眼睛微微一笑：“您看，我猜对了，对吧？”

神态自然语气轻软，如同同长辈亲昵说这话的小朋友。

“嗯，”钟庭屿很然地点了点头，嘴角笑意加深，说，“宝宝真棒。”

裴知晚：“……”

这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面不改色地用“宝宝”这个称呼来夸人的？

她还以为只会在某些特定的亲密时刻听到这个称呼，现在冷不丁听到，不由让人有些脸热。

海浪喧嚣，夜色浓酽。

同岸边哗然来去的海潮声不同，此时游艇停在大海上，海浪起伏轻漾着，细微又温柔，似一种永恒的慰藉。

晚风持续漫拂过来，带着微腥凉爽的气息。

裴知晚深吸一口气，转头看他：“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钟庭屿：“你说。”

裴知晚：“您带我去苏城，又带我来海边，是因为知道我当时心情不好吗？”

似乎并不意外她问这个问题，钟庭屿低头，伸手轻轻碰了下她的头发，语气温和地说：“是。”

她又猜中了。

可是，他怎么知道她当时因为婚书老太太而情绪低落的？

裴知晚好奇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微博热搜上看到的。”钟庭屿没说的是，他一直让人留意着网络上关于裴知晚的动态。当那位婚书客户出现说自家老太太已经过世时，他便担心裴知晚会受到影响。

钟庭屿又问：“那你能告诉我，现在的心情有好一些吗？”

微博热搜？

裴知晚一时不知道该震惊他会上微博，还是该感动他关注着她的动态。

她恍然点头，说：“有，今天我很开心，很开心很开心。”

许是从小在苏城长大，她很喜欢水。

苏城的水是温柔的，蜿蜒流淌诗意婉约，而大海也有其宽广浩瀚、又神秘深邃的一面。面对着这片广袤无垠的海面，仿佛所有郁积的情绪都在这一刻沉淀下来。

离开京市之前，因为那位婚书老太太的离开，会让她觉得人生无常，轻易就联想到外婆生病时自己的感受，陡然会生出几分无力感。

可经了海边、海上这一遭，心里忽然释怀了许多。

日出日落，昼夜交替，旦暮更迭。太阳在这个半球落下，会在另一个半球升起。自然如此，人生亦如此。总有人在老去，也总有人正年轻着。

而他们能做到的，无非是把握当下，过好每一天，让自己在往后的日子想起来时，尽量少一些后悔。

思及此，她抬头，松开围栏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笑吟吟地看着他。

钟庭屿低头看了看她的动作，轻笑了下，将她抱在怀里，在她额上亲了下，贴着她说：“那就好。”

裴知晚眼睛弯成漂亮的小月牙，脸颊贴着他的颈侧，轻轻蹭了蹭。

她现在，是不是能大胆猜测，钟庭屿对她有好感，甚至是有些喜欢她？

*

明明先暗示索要拥抱的是她，可先羞赧的也是她。

在微妙的氛围中，明明没有做什么，可裴知晚的脸颊越来越红，恰好肚子咕噜了一声，她伸手推开他，“我去下面看看晚上吃什么。”

“好。”钟庭屿笑了下，慢条斯理地跟在她身后，甚至在她下台阶时，伸手扶了一把。

用餐的地方安排在第二层的客厅，里面放置着桌椅，此时桌上已经摆好餐具。等他们入座，游艇管家让人上菜。许是为了应景，准备的菜式基本以海鲜为主。

之后，游艇重新起航，船身后激起雪白的浪花，在身后拖曳成长长的一线。

此时夜幕四合，船身之外是无边的黑暗，头顶上方，一轮圆月缀在湿黑的夜空中，正淡淡发着光。

裴知晚站在甲板上，拿着游艇管家提供的相机拍照。

她一连拍了好几张后，将镜头稍稍偏转，对着正在倚靠在栏杆打电话的钟庭屿拍照。

夜色中，他的面容一般被灯光映照着，另一半隐在暗处显得越发深邃。

不知说到什么，他微微侧首，光线将他优越的面部轮廓勾勒出来，那锋利的眉眼和凸-起的喉结，一一被收入镜头里。

半晌后，他收起手机看向她，眉梢微地轻抬：“在拍我？”

“对，不能拍吗？”裴知晚笑了笑，光明正大地将镜头晃了晃。

钟庭屿也跟着笑了下，说：“钟太太想做什么都可以。”

钟太太。

继在微-信上看到这个称呼后，这是他第一次亲口说出这个称呼。

裴知晚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此刻心情，好像有点新奇，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隐秘的欢欣。

真奇妙。

*

海风漫拂，游艇继续折返。

不过没有直接开到码头上，而是在还有一定距离的海面上停下。

回到二层坐着的裴知晚：“？”

该不会是船出了什么问题了吧？

“别急，”钟庭屿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带她重新到三层望台上，让她看向海岸。

裴知晚看看他，再看看海岸，突然福至心灵，开口问：“该不会是……”

“烟花表演”几个字没说出口，不远处海岸上传来连续的“砰砰砰”声响，伴随着声声长啸划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