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续想(42)
卓序微点了下头:“嗯。”
云想出于好奇,点了进去,屏幕中央出现一个锁的图案,显示这是私密账户。
她更好奇了:“你的账号里有什么?还需要私密。”
卓序语气平平:“你点关注不就知道了。”
“怎么你不能先关注我?”云想计较得清清楚楚,“然后我再回关。”
卓序竟真的先关注了她。
云想点进他的主页,空空如也。
她嗤道:“真没意思。”
云想的主页倒是有些内容,卓序的动了动手指,滑动屏幕翻看。
云想发得不算勤,但在留学的那几年,她基本上隔一段时间会发一条动态。
其中之一是,在落日之际,她行走在曼岛的街道上,四周是高楼大厦,而她独自一人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
这是云想唯一一条直接使用中文的动态,可能母语更接近人的内心:
可能我会一直孤单吧。
评论有人探问:男朋友没陪你吗?
云想回:分了。
看到她回复的人便都了然于心,这是失恋后的感伤文字。
卓序也看到了那组对话。
他眉骨轻抬,看向云想:“这么喜欢你的前任?”
喜欢到,和他分手了,就觉得会一直孤单下去。
云想呼吸带出的白汽像雾障般凝聚、消散,她不想解释:“你可以这么理解。”
发这张照片,确实是云想分手后不久,但她看着,回想起并非高译,而是那段时间连轴转的生活。
她当时在STB律所实习,同时要兼顾学业。现生被简化成家、学校和律所间的三点一线,网上则在邮箱、zoom 会议和WebEx间辗转,累到没时间回复妈妈的微信,好几次来不及吃饭低血糖晕倒。
一天,她奇迹般地在落日时分下班,走出写字楼,抬头望了望天。
在纽约,抬头总是很难看见一片完整的天空。
天空被摩天大楼切割着一块一块的碎片,云想这时低头看到自己的影子,觉得非常的渺小和虚无。
影子是静态拍下的,但她没停留太久,依然选择向前走。
云想偏头过去看卓序的屏幕,他的手指移动,停留在她的一张毕业照上。
哥大也算半个网红学校了,浅蓝色的学位服非常好认。
犹记得袍子很贵,她还借给了好几个同学穿。
云想戴着八角博士帽,很正式地拍了这张毕业照。
她问卓序:“你毕业的时候没拍吗?”
“没有。”
“为什么?”
“当时不在学校。”卓序语气淡淡,“也觉得没什么好纪念的。”
云想无语。
卓序做事认真能力强,但她就没见过他有特别在意的事,连眼下这桩跨国诉讼,恐怕她都比他更紧张。
“反正我是要纪念的。”云想不介意袒露自己的野心和骄傲,“这是我三年来的荣誉。”
卓序望着她,忽然问了句:“那会觉得累吗?”
云想怔了下。
其实没有人这么问过她。
在别人面前,她似乎总是光环加身,优秀得理所当然。
温度持续走低,天空落下点细细碎碎的雪,云想回看卓序。
他穿着宽肩西装,外面套一件长大衣,高眉深目,是完美的冷漠绅士。
而他看着她,并不像随口问问,在等她的回答。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云想摇摇头,“也证明给了我爸爸看,作为他的女儿,我做得还不错。”
卓序唇线抿直,没再说话。
等两人回到别墅的门前,雪在地上凝结了薄薄一层。
云想回顾着音乐剧:“其实我刚才很喜欢的一句,Kalte Sterne......后面忘了。”
她打开手机,边在网上搜寻着那句台词,边要抬手按铃。
指尖即将要触到门铃的时候,手从后方被握住。
男人宽大的手掌包裹住了她冰凉的手:“他们在一楼。”
“我知道,等会要开会。”云想疑惑,“所以这代表什么?”
他们是看音乐剧回来,又不是犯罪回来,需要避着人。
卓序不紧不慢:“进门之后,就不是我们两个人了。”
法律人有这样的敏感性,每个词都追求精准。
卓序似乎在我们和他们之间,划了一条分界线。
云想的心微微牵动,她意识到,他的姿势,虽然不是,但近似于从后面拥抱着她。
卓序问:“刚才在剧院,你以为我在你耳边说话,是别有用意?”
......
卓序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洒在云想颈后,她觉得酥痒,没好气道:“我知道是误会了。”
“你确实误会了。”卓序平静道,“那不是在撩你。”
云想正要反问:“要我为错怪你道歉吗?”
卓序低下头,在极近的距离贴近云想的耳朵,热息落在她的耳垂,他念出她想不起来的那句台词:“Kalte Sterne. Und mein Herz ein Land von Asche zugedeckt. ”
(冰冷的星。我的心是一片灰烬遍布的荒原。①)
演员是用唱的方式,而卓序只是用德语念出。
他的德语没有退化,音调标准,低低沉沉,有冷淡清肃的美感。
德语这门语言总被诟病过于冷硬。
而卓序说完,在云想的耳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以类似于她多年前的拙稚方式,回应她的误会,缓慢道:“这才是。”
不懂是否全因生理,云想半边脸都微麻,耳朵红得发烫。
猫眼近在她眼前,任何人自内而外地窥望,都会看到卓序从背后,半抱着她这一幕。
在他们身后,是入冬以来,纽约下的第一场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