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续想(56)

“我知道，输赢不是最重要的。”她眨眨眼，“因为这次，我已经做到最好了。”

卓序待会儿会作为公司代表出席，坐在律师身后，及时交流。

前后方的人依次接受庭前检查，走入法庭大楼，无人留意到他们这短暂的对话。

卓序倒是想起来，高中时，他曾经去观看过云想担任一辩的辩论比赛。

他对于比赛的结果已经毫无印象，没想到她记得这么清楚。

云想从初中开始接触辩论，她头脑聪明、阅读广博、能言善辩，拿过很多次的最佳辩手，完全是常胜将军。

有一次跨校的辩论赛，她兴致勃勃地邀请了父亲来学校观看。

云峰是百忙之中抽出空闲过来学校的，云想很高兴，视线扫过台下时，还意外看到了卓序，他被朋友拉过来。

虽然赢对于云想已属常事，但今天有两个她在意的人坐在台下，她决定好好地表现。

辩题为，爱究竟是瞬时的感觉，还是长久的执着？

开始时，一切都很顺利。

云想是正方辩手，从哲学、文学、心理学、生物学等角度，旁征博引，维护了瞬时感觉这个立场。

对方辩手的技巧和台风都次于云想，但她真诚地讲了一个故事。她的母亲，在得知自己患了癌症以后，给她从十岁开始的每一年生日，都准备了礼物，并写下一封信。

母亲几乎花了三年为她的十到百岁准备礼物。每一年，她拆开这些礼物，看到的，便是母亲长久不移的爱。

对方辩友将这个亲情故事娓娓道来，当主持人请云想代表正方再发言，她竟然还不能从中回神，沉默了好一会儿。

台下一阵掌声，是为对方而响起的。

云想擅长逻辑，但情感相对没有这么细腻。

结果是反方获胜。

云想只是有一点遗憾，也由衷地敬佩。比赛结束后，她送云峰出学校，察觉到父亲不高兴。

“对不起，爸爸，今天让你来看比赛，但是我输了。”

“你是应该反思自己。”云峰冷酷地批判了她，“在中途的时候，我就想离场了。虽然我没有对你们这些孩子的辩论报什么期待，但是，你完全把主动权让到了对方的手中。”

“我推迟了和一个重要客户的会面，来看你的比赛，你就是要我来看你输掉的吗？”云峰指出，“云想，你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下次在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前，不要在我面前丢脸。”

“好，我知道了。”云想捏紧手心，“爸爸，我以后会做得更好。”

在校门口，云峰上了车，扬长而去。

云想原路折返，一转身，却遇到了卓序。

卓序有事要出学校，之前正好隔着一段距离走在云想身后，她的父亲在和她说话，他眼看着她的头越来越低，脖颈也弯下去。

印象中，她的脖颈总像天鹅一样挺拔，优雅而骄傲。

云想一碰上卓序冷静的目光，耳边立刻回放父亲的话，她觉得自己丢脸极了。

想必他也认为，她刚才的表现很糟糕。

她别开脸，连招呼都不和他打，匆匆地走开了。

从回忆抽身，云想回到成人世界。

从踏进法庭的那一刻起，她变得非常的镇定。

作为代表律师，云想穿着一袭黑色的职业套装，坐在法庭的被告席上，轮到她发言时，她站起身，发音标准，吐字清晰。

“尊敬的法官，各位陪审员，早上好。我是代表被告公司的律师。今天站在这里，旨在澄清并证明我方当事人完全合法地进行了其商业活动，绝无侵犯原告所声称的专利权......”

英美法系采用当事人主义，诉讼以当事人为中心，通过双方对抗的方式进行。这种模式也给予了给予律师更大的发挥空间。

对方律师是当地知名的专利律师，正因如此，卓序最后的决定也面临了不少的压力。

而庭上，云想在对方面前，丝毫不像一个“稚嫩”的新人。

在一双双异色瞳孔的审视下，她一直逻辑清楚，高谈雄辩，和对方律师你来我往，一同争夺、推进着整场诉讼的节奏。

在询问对方证人的环节，她逐渐表露出律师的尖锐性：

“您声称我们的产品侵犯了您的专利，具体来说，哪些技术特征被侵犯了？这些特征与现有技术相比有什么独特之处？”

“请问您是否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被告公司在某个时间点明确知晓并故意侵犯了您的专利权？”

“您是否能提供证据证明我们的产品在市场上对您的专利造成了实际的损害？例如，市场份额的下降或销售额的减少。”

在对方证人并不流利地回答完后，云想继续追问，她的语速非常快，没有给他喘息的空间：

“请问您在加入原告公司之前，是否曾在与本案相关的竞争对手公司工作过？如果有，您是否可能在此过程中获得了相关的技术信息？”

“请问您是否直接或间接地从本案的诉讼结果中获利？例如，您是否持有原告公司的股份或期权？”

除了案件本身，云想关于对方公司和证人也做了详尽的调查，如此一问，证人的回答更加磕磕绊绊。

云想微微一笑：“我暂时没有其他问题了。”

在后续的庭审过程中，云想还给对方来了一次证据突袭，临时提交了一份关键性的技术报告，并被法庭接纳。

对方律师脸色铁青，提出休庭请求，节奏被打乱。

最后，法官宣布庭审结束，改日作出判决。

云想从座位上起身，轻舒了一口气，她回过头，目光静静地和卓序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