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续想(90)
云想微笑着,递上一封辞职信。
“我没要你辞职啊。”合伙人连连摆手,“云想,你是我们所的人才。”
“我刚忙完手头上最后一个案子,进律所以来,我尽心做的每个case都有圆满的结果,这对我来说很足够了,我想休息一段时间,然后换一种体验。”
合伙人担忧地看着她:“你父亲......”
云想坦然地说:“他是他,我是我。”
曾经她很焦虑想成为父亲一样优秀的律师,当那个她理想中的父亲的幻影破灭后,她的执念也消除了。
就算云峰没有出事,他的荣耀和成功,也只是属于他个人。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云峰在法律界的人脉关系错综复杂,与他亲近的想要拉拢、庇护云想,与他敌对的则排挤她。
恰好高译从纽约向她发来一份工作邀请,内容是她有兴趣的,她决定回到启程的地方,重新开始。
临走前一周,云想陪着陈依去逛街。
为了父亲的事,陈依满面愁容,她对云想的抽身感到惊讶:“想想,你说走就要走了吗?你爸爸以后到底怎么样,我们都还不知道。”
“妈妈,爸他已经有了最好的律师,我的水平不比他高,留在这里没有用。”
“你,是不是还在怪你爸爸?”
“......没有。”
云峰出事,陈依六神无主,律师是云想去联系的,这是她作为女儿的义务,但除此之外,她爱莫能助。
没有责怪,也没有原谅,她选择静默地旁观,父亲这个命运的野心家最后的得失。
“有时候,我觉得你和你父亲不像,有时候又很像。”陈依笑着摇了摇头,“你刚才说话这股子冷血的劲儿,就和他一模一样。”
云想无言,挑选着适合母亲的衣服。
陈依进去试衣间,她在店内闲逛,却意外看到了章玉蕴。
她惊了一下,到底没有避开:“阿姨好。”
“嗯。”章玉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和卓序,怎么样?”
很少有人能接住这么直白的一问,尤其是在明知道长辈不喜欢自己的情况下。
云想既没有辩解说,我和他早就分手了,也没有捍卫,请求章玉蕴的同意。
“不知道呢。”她不卑不亢道,“阿姨如果好奇,不如去问他。”
问他?
在餐桌上,章玉蕴提起这句话,卓序声色未动,执筷的手微停了停。
云想从国内消失得快而彻底,仿佛毫无留恋似的。
“现在我还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现在......”章玉蕴若有所思,“那你的意思是,还有以后。”
*
当秋天的第一片红枫落下时,云想正漫无目的地在中央公园闲逛。
来到美国后,她并没有接受big law的工作邀请,反而去了一家非盈利机构,从事帮助亚裔社区反家暴的社工服务。
她在纽约的朋友不多不少,高译是最熟悉的那个,他经常下了班,约她一起去喝酒或者看演出。
酒吧内,乐队在台上表演小型的live show,摇滚爵士乐,贝斯与鼓节奏鲜明。
云想和高译对向而坐,她慢慢啜饮着杯中橙黄过渡的鸡尾酒。
“其实,你能回来纽约,我很高兴。”
桌面以上,高译的掌覆盖住了云想的手,在她以为他要不合时宜地提复合的时候,他只是朝她眨了眨眼睛:“但是,和我形成对比,有人可能很不高兴。”
云想的心在节奏中跳了一下,此时,电吉他的演奏到了一个高潮,她慢慢回过头,看到了身后的卓序。
很久不见,他穿了件深灰色的休闲西装,高眉深目,在异国面孔的人群中依旧出众。
高饱和度的彩色光晃过他的脸庞,但他的神色是冷的,正看着她的眼睛。
云想微怔:“你也在这里,好巧。”
“隔着十三个时区和一万两千公里,你觉得我们能在一家小小的酒吧偶遇的概率有多大?”卓序慢腾腾道,“不是巧,云想,是我在找你。”
明知
国内的事务缠身, 卓序并没有云想那么洒脱自由,高强度工作了一段时间,将事情都处理好了, 才能抽身到纽约来。
闻言, 云想眼睫轻动:“你,为什么要找我?”她补充了句, “以后不需要了。”
卓序目光冷凝:“什么意思?”
云想转过头, 再度面对着高译:“师兄, 我有话要同他说, 可能要麻烦你先回去了。”
高译不避讳卓序在场:“小想, 该不会他一出现, 你就要把我撇开了吧。”他微笑着, 语焉不详, “不要忘记, 你答应过我的。”
云想愣了下:“不会。”
高译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酒吧有音乐声覆盖, 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云想和卓序走出,散着步, 往她租住的公寓方向走。
她一改往日直奔主题的利落风格, 步伐散漫,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秋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 落叶踩上去的声音很好听, 只可惜之前我总是忙于工作,没时间停下来看欣赏。”她侧向他, “波士顿的秋天也很好看,你觉得呢?”
卓序的注意力并不在此, 只敷衍道:“嗯。”
“上上周我去参加校友聚会,还遇见了疫情时期帮助我坐飞机回去的校友,我们聊了一会。”云想说,“上周呢,我去一个了华裔妇女的家里,给她提供法律咨询,她的孩子非常可爱,临走前送了我一颗糖。”
落日早已西沉,街道旁的陈旧建筑的外墙,围着金属管和木板结构的脚手架,这是曼哈顿常见的城市景观,带着新旧两个时代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