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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漂亮你不要命啦!(225)

他看向伏在自己膝上的少年,或许是这般上位者的姿势,恍惚间竟生出两人之间相隔多年的错觉。

少年还是那少年,他却像是迟暮的老人一般,再无这般活力,也再无这般勇气。分明只差两岁。

那笑太过刺眼,恍惚间一道身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辛言忱的脑海——徐玉修。

在少年浅浅琥珀色的瞳孔里,自己的身影竟逐渐重迭成了徐玉修的模样。

总是笑得温和的徐玉修,主动给辛子槐纳侍的徐玉修,青州城人人称道的“贤夫”徐玉修。以及,甘愿失去自我自由的徐玉修。

这一刻,像是一种谶言般,他竟觉得那便是他往后的模样。

辛言忱眼睫微颤,下意识侧头,躲过那眸光,也如甩掉那不详的预感。掩饰般的问道:“要我如何帮你?”

少年急切道:“辛哥哥出身高门,自是懂得不少。荀生想要识字,若辛哥哥不嫌弃,琴艺、棋术、绘画也想学上一学。”

虽一直嘴硬,瞧着也足够自信,可裘荀生心底到底还是羡慕那些个出身高门的侍君们。

延珍宫是很标准的小型宫殿,才翻修不久,不远处摆着汝窑烧制的花瓶,鱼鳞状开片在淡青色的瓷器上游走,折射的细微光芒让辛言忱下意识地眨眼。

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好友说的话,他否定道:“不行。”

“......”

“辛哥哥莫要嫌弃我,我最能吃苦了!”

裘荀生蓦的提高了声音,屋外候着的秋枣几人便愈发垂下了头。

辛言忱低叹一声:“荀生,我并非质疑你。”

这位延珍宫的主人终于回过了头,目光落在好友那微微歪斜的发簪上:“识字无妨,旁的技艺却没什么必要。若你实在想要陶冶心性,学上一门喜欢的也就罢了,可若想凭此争宠......倒更像是一门无用功。”

说得隐晦,裘荀生又哪里不懂?

他已经16岁了,便是再用功,再有心气,又哪里比得过那些从小修习的高门公子?

况且,陛下早已赏过世间最美的画、对过最精湛的棋局、听过最高雅的琴音。他做的一切,只会污了她的眼,脏了她的耳。

更别提什么争宠了。

裘荀生却仍有不甘。

他正待辩解,却听上方传来淡淡的声音。

“若那山间美玉,刻意雕琢,变成珠宝铺陈列的珠宝,反倒失了几分意趣。泯然众人矣。”

“荀生,你明白吗?”

——明白吗?

明白的。

可明白是一回事,若能做到,他今天便不会过来了。

裘荀生只知道,若停在原地一步也不走、什么也不做,便像服下毒药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将他变成一个心底只剩妒火的怪物。

那么他宁愿一刻也不停地努力,识得的每一个字、练琴时指尖的每一分疼痛、落下的每一颗子、蘸过的每一点墨汁,都将成为他的羽翼。

假以时日,终能跨过那名为家世、位份的栅栏,匍匐着,落在她的眼睛里。

可这些野望,裘荀生突然都不想说了。

他想起幼时曾在村头猎户家见过一张狼皮,那猎户眉眼间满是得色,笑言不出三天便能凑个双数卖个好钱。

“只需将母狼的皮挂在屋外,公狼自会从山上下来,摆块下了药的肉,随便弄个捕兽夹都成。”

“这狼啊,是殉情的。”

这样炽烈的感情,生死间都无法容忍第三人的存在,他对陛下的情意同样如此。

便是辛哥哥,裘荀生也不愿说于他听了。

女尊

辛言忱到底还是松了口。

“今日申时一刻, 陛下极可能去御花园赏花。若有需要的衣裳首饰,便让秋鱼领你去看看。”

“余下的,便看你自个儿的了。”

待裘荀生行礼后匆忙离开, 冬鱼上前伺候。忍了又忍,悄摸着看了眼主子的脸色,到底还是咽下了嘴里的话, 只本分地收走臻才人用过的茶杯。

他才被罚过一遭, 到底不敢再口无遮拦,只心底忍不住喟叹。

主子啊, 到底还是阅历浅薄了些。

那好好的机会,何必给旁人呢?便是亲兄弟, 争起妻主的宠时也不会手软!更遑论在这宫里?况且同为陛下的侍君,主子还会缺少“兄弟”吗?何必这般在意这个弟弟?

瞧臻才人那张脸就不是安分的,瞧着吧。

等吃了苦头, 主子自个儿就明白了。

辛言忱端坐于高位, 冬鱼退下时粗心地忘了关门,那院内虬曲的梨花树便斜斜地刺入他眼底,映着无云苍白的天, 灼得人眼疼。

端起茶杯, 右手捏着茶盖刮了刮, 杂乱的茶叶被水波带走,他方才仰头饮茶 。

品茶, 讲究一个先苦后甘,可无端的辛言忱却觉得今日这茶水过于涩苦了,回味的甜都被削走几分。

除了谢美人送来的几册游记, 延珍宫也无甚美景可观,辛言忱眯起眼, 避过那灼人的天光,方才瞧见,那斜横张扬的梨树枝上竟有几点动人的白。

才搬进延珍宫几日呢,当初那瑟缩着、毫不起眼的朵朵花苞竟已初绽。

那人低低喟叹:“这日子,还真是一天一个变化。”

花如此,人亦是。

*

御花园的事儿,离辛言忱很远。

早晨张公公递来消息时,他便没想掺一脚。想也知道,一个小宫侍能打听到的消息根本不是秘密,高位侍君们知道的只会更多。

初时他不愿告知裘荀生,也是顾忌着这个。只后来又变了注意,随他去了。

总归去与不去,还得荀生自个儿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