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也就“为祖母祈福”这个由头,教他有了几分德行。可比起满京城的公子们,也着实不算出奇。
当初礼聘被选中,众人只想着归德将军乃辅国大将军旧部,这人进宫约莫是来帮着君后的。
可入宫这段时日,许渝贞与坤宁宫并无多少来往,昨夜更是......
总归,严重程度远胜当初思美人侍寝被原美人截胡。
侍寝时遭了陛下厌弃,换到其他人身上,别说晋位分了,不打入冷宫都是好的。
“这般看来,陛下似是对那许公子颇为满意,”冬鱼叹息,“往日里奴才只觉得,若能哄得陛下高兴、顺着陛下,便能得了恩宠。”
“可陛下的心思,谁又猜得准呢?”
世间女子,无论风雅或是风流,总归喜欢一个男子时,总是会想碰他的,这情啊爱啊,总得有个实际的托处。
可如陛下这般——瞧也未瞧、碰也没碰那许公子,按理该是不满意的,却也赏了那般高的位份。
这倒真是叫人猜不透了。
既想不通,便不再多想,冬鱼又想起一事:“主子,许贵人之后,大约便该由您侍寝了。”
这可是全延珍宫的大事。
冬鱼双手无意识地搅着衣袖:“侍寝一事,万万不能疏忽。”
“若陛下满意,便能如臻公子一般连晋三级。便是不能晋三级,想来中规中矩些也能晋一级。”
“那时,您便是六品美人了,月例添上许多,也无人再敢小瞧咱们延珍宫。”
说着说着,他忽的想到什么,犹疑着道:“......主子,您不若去趟明桂宫,与臻公子闲谈片刻,也好知晓些陛下的喜好。”
“从前是奴才愚钝,臻公子特意为您送来这春茶,想来心底还是念着您的。”
见他沉默不语,冬鱼想起自家主子往日做派,又有些着急:“主子,在这后宫若不往上爬,便只有被人踩着的份,您可千万不要糊涂啊!”
“奴才知道您与臻公子感情颇好,他日您若得了宠,也能帮扶臻公子一二不是?”
真真切切,字字在理。
可侍寝这事儿,根本算不上争宠,这是义务,是每一位进了宫的侍君都该尽的义务。
也是全天下男子,对妻主该尽的义务。
辛言忱凝着茶汤,他端得够稳,那黄绿色的茶汤便也平静极了。
许久,方才温和道:“冬鱼,我都知晓的。”
“只是这事,到底也急不来,随缘便好。”
这便是不打算去请教裘荀生的意思了。
屋内一时无言,而在那半掩着挡风的门扉外,秋鱼捧着找来的字画,却也僵住了脚步,呼吸被刻意放轻。
侍寝,侍寝。
主子轻描淡写的东西,他却连梦都不敢梦到,倒也真的好笑。
心思缜密、总是低调得不泄露半分情绪的少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
京城西街,卯时未至。
天边仍是一片昏沉,余府却已醒来。
余大人如往常一般,由正君服侍着穿好朝服、随意用些没什么汤汤水水的吃食,便准备乘着马车上朝。
只是临行前,她望着送出门的正君,低叹道:“苑郎,记得告诉昀儿,入宫后虽要谨慎,却也不必那般拘谨,大可自在一些。”
“总归有我们在后面撑着,这次入宫不求多么出彩,无事便是最好的结果。”
陛下为先帝守孝三年,可见其孝心纯正,那么福太贵君作为有生恩与养恩的父亲,他的话陛下大抵也能听进去。
这次意外讨了福太贵君的喜欢,想来昀儿进宫的事,便也十拿九稳了。
至于进宫以后的事,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余大人摇了摇头,见随从打起帘子,便踏入马车,不再迟疑半分。
大门旁,见马车走远,余正君方才收回目光,缓缓朝着府内走去。
他走得不快,似在斟酌着什么,仔细瞧瞧,那脚步竟又似带着几分沉重,半天抬不起步子。
*
余大人进宫不久,府中其余人也陆续起来,许是昨天睡得晚,又或是心事过多,余家几个主子们神色间都有些困倦。
唯独余昀,这位即将进宫的小少爷不仅不怕,神色间还很有几分意气风发。
配着一身宝蓝色衣衫,本就精致的面容越发昳丽,行走间落落大方,衣袖带起香风,竟连路过的仆从们都偶有失神。
往日里总觉得少爷折腾、不似寻常男子,直到此刻,方才知晓何谓“全京城求娶者甚多”。
有些男子,生得够美,便是骄纵些、闹腾些、乃至恶毒些,落在女子眼底,也不过小小意趣罢了。
卯时三刻,余昀坐上进宫的马车。
余家大门旁,余四小姐打了个哈欠,肩膀耷拉下来:“昀儿分明还没入宫,我却有了几分送嫁的惆怅。”
她看了眼安静不语的父亲,摇了摇头,说不清究竟是盼着小弟如愿,还是盼着他失败回府。
若真要选一个,余四小姐是希望他失败的。作为龙凤胎,两人感情打小就好,昀儿也不若旁的男子般娇弱,时常跟在她的身后,一道翻墙头、钻狗洞、逛花楼,打小就活得自在。
而这些,恰是那位高权重的女帝无论如何也给不起的。
京城都传高僧给余家公子批命生女,可余四小姐却觉得,余昀倒更像是被下了降头。
说到底,身为女子,且尚未成亲,她根本无法理解余昀的执着。
爱上一个人,便甘愿抛却所有过往,做从前最厌恶的事、去最厌恶的地方,听起来便荒谬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