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绡,你与他们的管事说一声,提点一下便好,别做得太过。”
“是。”云绡低声应了。
盛怀景知他谨慎,既已提点别做得太过,那么云绡便绝不会将今日之事告知那管事,也省了那两个小宫侍被责罚得太过。
想到这儿,他便又多看了云绡一眼。
昨夜一场雨打了下来,青砖路旁,花树下撒着些白色的花朵,浸润在微.湿的土上,花瓣染得透明,没来由的叫人添了些怜惜。
云绡便是这样的一朵花瓣。
温顺、恭敬、聪明,还漂亮。
只是那张漂亮的脸总是低垂着,若不被一场雨打落,便永远挂在枝头上,藏着掖着。
“今天便是初一了。”盛怀景忽的开了口。
初一啊.....男人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只那笑意却没进入眼底。
云绡下意识地咽.下到嘴边的“恭喜主子”几字。
按照规矩,每月的初一十五,陛下都应歇在坤宁宫里,以示对正君的敬重,也好早日诞下嫡女。
本是一件好事,只是......只是......
忆起半月前的事,那时云绡正好夜间当值,后来还进了主殿帮忙伺候着清洗。做事时自不敢分神,却也隐约察觉,那时主子的脸色可算不得好。
便连陛下,也不过叫了一次水,便潦草了事。
今晚恰好也是云绡当值,会如何呢?他不知道,却忍不住想到方才那两位胆大宫侍口中议论之事。
雾美人叫了五次水,主子却只被叫了一次,身为正君却不得妻主宠爱,这本该是痛点不是么?换个侍君,恐怕连那下人的嘴都得扇烂。
偏偏主子心怀坦荡至此。
云绡除了敬佩外,也愈发坚定自己当初的选择。
那时他被卖入宫不久,偶然在一宫道撞见及笄不久的盛家公子,恰见一宫侍冲撞了轿子,正要被拉去慎刑司之际,那盛家公子却拦住身旁人,叫那倒霉的小宫侍捡回了一条命。
即便才入宫不久,那时8岁的云绡也知道,宫中是很难有这么好心的主子的,他便悄悄记下了这个名字。
再后来,便是6年之后。在宫中混出几分脸面的云绡知晓了即将入主中宫的乃盛家公子,他便用积攒下的人情、用尽各种手段,换得了去坤宁宫伺候的机会,重新从最低等的洒扫宫侍做起。
总归是没有辜负的,尽心尽力做事,三年下来成了主子身旁的一等宫侍。
坤宁宫的一等宫侍这等脸面暂且不提,眼下单看主子今日的行事方式,便仍是当初那宽和好心的盛家公子。
在这样好性子的主子手下当差,比什么都好。兴许熬到25岁出宫,带着攒下的身家找一户好人家嫁了,做个正头郎君,过普通的日子,也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
云绡叹了口气,到底有了几分盼头,想到晚上的事,却也难免头疼。
*
“今早请安,那许公子竟未曾调换座位,仍坐在左边第四个。”
明桂宫内,裘荀生与辛言忱闲聊,言语间难免有些惊奇。
“往日里对他没什么印象,也就昨儿那姓余的叫了五次水,才叫我想起这许公子来。他可是一次水都没叫的,竟也得了个五品公子的位份。”
虽说的是许公子,但辛言忱哪里听不出话里对那雾美人的拈酸?
好在长进许多,没直接指着人鼻子骂。
他便也道:“许公子一贯与人为善,想来不大在意坐什么位置。”
按照原先位份,那许公子坐的是左边末位。如今他涨了位份,不说旁的,总比左侧的思美人强上一些,偏他今早竟拒了思美人,只道已习惯如今的位置。
“哼,我可不信,若真不在意,又何必入宫?”裘荀生大口大口地吃着糕点,往日里率真的动作搭着这脸倒显出几分扭曲。
辛言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片刻又以喝茶的动作低头掩饰。
裘荀生毫无所觉,倒是伺候的秋枣看见了这一动作,一时也愣了愣。
待辛言忱自这明桂宫离开,春卷便找上了裘荀生。
他将门关上,忽的跪了下来。
“——主子!”
*
春卷眼底带着泪,神情隐约间有些挣扎:“主子,奴才有一物,不知是否该呈上。”
“......何物?你先起来,我又没有怪罪于你。”
裘荀生下意识问了一句,随即才想到将人扶起。
那日中毒后,春卷替他求到了乾清宫,否则这事儿被君后、福太贵君等人压下来,陛下又如何替他讨回公道?
更不提后来听人讲起的,春卷在陛下面前直咬那谢美人、悍不畏死,实乃忠仆也。
裘荀生后来赏了春卷许多金银首饰,心底也待他最为亲近,比之秋枣甚至更甚几分。
“主子,奴才父亲乃边疆人士,嫁妆里也有些方子,其中便有那恢复中毒之人容貌的法子......”
裘荀生蓦的攥紧了他的手,叫春卷一阵吃痛,却仍缓缓道:“......可这方子,是有副作用的。”
腕间的手蓦的松了紧。
春卷便听主子问道:“是何副作用?”
“此乃养颜秘方,可以恢复中毒之人的容颜,乃至更美几分,在奴才父亲家乡的那个小村庄,男子及笄前一年开始服用此药,待到及笄后,便以最美的容颜嫁于妻主。”
“婚后一月则开始停药,只因此药会有损子嗣,此后再养上3年,18、9岁时体质正好,药效也散得差不多了,便又能为妻主孕育子嗣。”
“......”
有损子嗣?
春卷似也知晓轻重,说完后便屏住了呼吸,安静等待着主子的答复,果不其然,裘荀生拒了:“本宫只需再等一月,便可恢复容貌,且无副作用,又何必冒这个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