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卷咬了咬牙,忽的磕起了头来:“可是主子!奴才替您不值!”
一如那日在御前时死咬谢美人,他破釜沉舟道:“您那般为辛贵人考虑,可他呢?他今日竟还嫌您丑陋,竟连目光触及您后都要嫌弃地挪开!”
“主子,您用不用奴才这方子都无妨,只是可千万别叫那辛贵人搬去荣臻宫了!”
“您把他当哥哥,他待您又如何?您何必将陛下赐您的‘荣臻’分于他!”
裘荀生皱眉,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抬起手,平静道:“春卷,你僭越了。”
他揉了揉额角,望着那跪着的仆从,眼底有几分审视:“你不过一个奴才,本宫便是信任你几分,与辛哥哥的情分也不是你可以挑拨的。”
“滚吧,这次不与你计较,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了。”裘荀生正待转身。
春卷抬起了头,满脸泪痕,却是直接朝着一旁的桌角撞去!
“奴才命都不要了,奴才还怕什么!”
裘荀生蓦的一惊,回身去拦,却仍是迟了一步,只听“砰”的一声,那黑漆描金的木桌一角,便留下了一道不明显的痕迹。
春卷软软地倒了下去,额前的鲜红触目惊心,那张清秀的面上,眼神有几分涣散,他却笑了。
“.....主....主子,奴才这辈子.....很苦,您...您待我好,奴才记得.....”
“.....奴、奴才不盼着别的,只....只要您能得、得宠便好.....”
裘荀生不过是个16岁的乡野少爷,又何曾见过这般阵仗?进宫后享富贵便罢了,可又何曾见过如此性烈、乃至死谏的下人!?
他匆忙跑到门口,大喊道:“秋枣!秋枣!快传太医,快!”
一边又跑回屋里,望着瘫在织锦地毯上、即将失去意识的人,大声道:“春卷!春卷!”
似是回了神,春卷又迷蒙地睁开眼,看见裘荀生后便扯了扯唇角。
“主......子,千.....千万别叫.....叫辛贵人住进来......”
*
辛贵人啊。
对不起,可是,秋枣也真的没有办法了呀.....
女尊
太医匆忙赶来, 本以为是臻公子又出了事儿,连气都没来得及喘。
来到明桂宫后得知臻公子并未出事,比起屈尊给下人看病的恼怒, 竟只觉得松了口气。
事急从权,这又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太医便没顾得上宫里有没有给下人看病的规矩, 先给那下人紧急做了处理。
只是......
“若微臣没断错, 此乃木僵之症。”太医叹了口气。
裘荀生问:“何谓木僵?”
太医收起银针:“即离魂之症。”
“人还活着,但何时醒来, 便没个定数了。”
裘荀生安静半晌,反问道:“这与死了又有何异?”
太医提笔写下药方, 闻言只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都是命啊,都是命。”
“木僵之人, 衣食住行皆需人伺候。出恭之事暂且不提, 只是脏些臭些,可若连稀粥都灌不下,那便是活不了多久了。”
“若是还晓得吃饭、喝水, 那便是活着。何日醒来?兴许运道好些, 人便醒了。若是运道差些, 一辈子几十年兴许也就这么过了。”
那太医说完,还开了个玩笑:“这下人能得了您的看重, 想来运道是不错的,臻公子无须担心。”
裘荀生直直的站着,望着榻上安睡的少年, 待那太医走后,忽的问道:“今日与辛贵人一道喝茶时, 你们可曾注意他如何看我?”
夏粉、冬糕愣了愣,主子喝茶时,他们怎敢偷看呢?
可若说不知,是否又会显得懒怠?很显然主子是需要一个答案的。
见几人沉默,裘荀生头也没回:“秋枣,你说。”
秋枣镇定上前一步,捏了捏拳,镇定几分这才低声道:“....奴、奴才不曾注意到。”
“说实话!”少年嗓音蓦的加大,在这安静的殿内突兀急了,猝不及防吓了几人一跳。
秋枣闭了闭眼,这才道:“......奴才方才撒了谎。”
“辛贵人看了您很久,之后便又低头喝茶了,旁的却也没了。对了,奴才还记得,您那时正在吃核桃酥。”
其余两人也赶紧连声道:“奴、奴才也瞧见了!”
看了他很久?裘荀生怔了怔,忽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猛地侧身,双手撑着桌面,望着铜镜里的那张脸。
在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时候,整张脸皱着,褐色团块状斑点扭曲成一团,往常增添几分朦胧美的铜镜,而今竟显得愈发可怖。
昏黄的铜镜里,似有一只夜袭的野兽,撑着桌面,直直的望着他,扭曲着丑陋面容,猩红的眼睛里写满了痛苦。
所以,他竟一直以这幅模样与辛哥哥说话的么?难怪、难怪。
自己都嫌弃的一张脸,又怎能指望旁人如常待他?
许久。一道疲惫的声音传来。
“与辛贵人说,明桂宫死了......有个活死人,大概三天内.......”
裘荀生闭了闭眼,仍继续说了下去:“三天内,是搬不到荣臻宫的了。”
对不起了,辛哥哥。
但那是为他而死之人的临死之言吶......
若辜负了这遗愿,他裘荀生便当真成了那等狼心狗肺之人。
可陛下说过,要他在这荣华之中永保纯真,若真的背上了这条人命,他又如何有脸面搬进那荣臻宫?
总归你我既还活着,往后便有数不清的时候,辛哥哥,届时荀生必定再度助您得宠。
必定。
*
裘荀生的消息反倒叫辛言忱松了口气。
“这臻公子也是,怎的说话反反复复。”冬鱼很替自家主子不值,忍不住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