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羽毛/Kill Feather(160)
很快传来敲门声。
“进来。”他低微喝了口杯子里的水,凉了。
梁鹤骞敞开门,见他精神状态比昨天前日都好了一些。
“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行。”
“头不疼了?”梁鹤骞随身掏出拿出体温计,放到他手里,“量体温。”
“嗯。”他把玩着手里冷冰冰的温度计,问,“玉怡呢?”
梁鹤骞啧了一声:“别玩体温计, 怎么刚睁眼就要玉怡玉怡的, 你躺着,她自然是要替你处理那些人啊。”梁鹤骞回到外面的套间,拉了一辆餐车进来,“你不用担心,康定和钟凯瑜在,那些人欺负不到她, 而且她脱离了你,还挺厉害的。”
“是。”温铩羽点点头, 他见过戎玉怡助教带学生上课的样子,一个人可以有好多种身份, 当她是老师的时候, 她就不是你身边需要被保护的小姑娘。
“怎么样, 什么时候回岛?”梁鹤骞捣鼓着餐车上的吊瓶和药水, 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男人。
他穿着白色柔软的宽松家居服, 缠着眼睛的白色布条长带,垂头坐在床边量体温。
他不声不响。
梁鹤骞放下吊瓶, 蓦然笑了,说:“苦肉计用多了,会失效的。”
温铩羽也笑了笑,却没说话。
没办法,三月份露营那次,还有那个被捅刀的梦给了他启发,他发现玉怡只吃他脆弱这一套。
那天之后他恢复了一点别的记忆,全是碎片式的,衔接不起来,但凑在一起,让他发现一个盲点。
戎玉怡慕强,却也看不得亲近的人受伤、脆弱的一面,如此会激发她的同情心。
就近的关于戎玉怡的记忆,有的模糊,有的空白,但他永远记得一九九二年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喝多了回到家中,回到熟悉安全的家,在玄关处躺下,碰巧遇到小鬼下楼找水喝,一袭白色睡裙,吊带,裙摆浮在脚面上,没穿鞋,光着脚来到他身边。
趁着他闭眼,居高临下光明正大地把他端详。
他睁开眼当场把人捉捕,她慌张把水杯放到一旁,回头找补搭把手将他拽起来,小声嘟囔酒味不好闻。
他喝多了,但没醉,由她扶起来,却慭住没把重心朝她倾斜,躺在玄关处歇着只是因为那里有月光,他喜欢月光,喜欢羽毛,喜欢母亲给他取的名字。
莫名高兴,告诉她因为今天羽翼号完工,争取明年首航,玉怡唔唔敷衍着他,有点尴尬的样子,因为这艘游轮的名字像极了她名字的谐音。
不过这艘游轮取名倒不是因为她,她知道温铩羽喜欢翅膀、天使一类的艺术品创作。
把他搀扶回房间,他不想穿脏衣上床,便打算在沙发休息片刻,等待彻底清醒了再去洗漱睡觉。
房门没关,灯也没来得及开,客厅大门上方的窗户正对着他的房门,以他坐在沙发的角度,能看到外面一轮弯月,挤了一门框的光辉到他房间,却打不到他身上。
玉怡问他要不要喝蜂蜜水,她去泡,但那个柜子比她高出一截,他说算了,让她去休息。
这时,隔壁大哥的房间传来声响,杯子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
如果是别人,不必这么一惊一乍。
可那是大哥。
戎玉怡转身的瞬间,裙摆荡开,一开始是快走,后来几乎跑起来,沾了一身如水的月光,犹如天上才有的黑发小天使,去拯救另一条生命。
那天大哥心脏病发作,梁鹤骞被叫过来,大家折腾一晚上,好险救了回来。
几天后,他从床上惊醒,做了噩梦,梦到大哥没救回来,一身冷汗,蓦然看到床尾的月光,恍惚之间想起玉怡,心却莫名地安定下来,犹如月光洗净了床,她也清洗了他的噩梦。
回过神来,他有点焦躁,这事不应该,虽然过去他从没把戎玉怡当做家人看待,但在母亲眼里,她已然是这个家里的一部分。
他顺着母亲的心意,学习别人家兄妹的相处模式,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只对玉怡好,从没打过架,三年来一直礼貌相处,怎么一个转身就变了?
他端着水杯离开房间,临下楼前去了大哥的卧室。
人好好的,没死,他放了心下楼,楼梯下到一半却发现玉怡在客厅茶几旁,打着灯,埋着头不知在做什么。
她头发很长,屈膝跪坐地毯的坐垫上,头发能包裹她的背脊,最长的那几绺不时点地。
听到声音,她灵动地回头,眼珠子在黑夜里亮的吓人,看到他就像看到救命稻草,眼底亮了光,手里攥着的笔都没放下,便朝他飞奔而来,焦眉苦脸不忘把声音降低:“哥哥,哥哥,快点救救我,还有几个小时就要交了……”
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又要上学了,这是个十六岁的小朋友。
你真禽兽啊。温铩羽心里暗骂,却还是任由她把自己拉到茶几边,给她讲题。
她很聪明,很多时候一点就通,有道题温铩羽还记得当年自己死磕过,可思路讲到一半,她自己便脑袋灯泡一亮,把余下的想通了。
她写题时,长发勾到耳畔后,露出小巧的耳朵,纤细的脖颈,注意到他的卡壳,玉怡转过身来看他,困惑地问:“怎么了?这不对吗?呀,哥哥你耳朵怎么红了?热吗?”
他屏住呼吸移开眼,“我去开空调。”
后来的很多个时刻,他都会不知觉地被这道倩影所吸引,她很活泼,温铩羽不喜欢她穿旗袍的时候,限制了她的灵动。
偏偏玉怡很喜欢旗袍,常常试穿各种样式的新旗袍到他身前,问他好不好看,这一款好看,还是上一款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