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羽毛/Kill Feather(33)
葡萄架张灯结彩,绚丽五光十色的灯,色彩像要溢出来,别提小朋友看了高兴,大人看了也开心。夜晚的海风带着些许凉意,冲散了炭火的热气,每个人的脸颊都被火光映得通红。
“吃的差不多,开始放烟花。结果这时傻子的另一个人格跑出来了,你都不知道当时多恐怖,扭头一看,他已经把绳子绑木架上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绳子。”“那能怎么办,只能劝他别冲动,别吓着小朋友,小朋友刚下手术台,不容易,别回头又送上手术台了。但傻子的人格几乎都带点反社会倾向,或者说是自毁倾向,怎么可能听劝,好话赖话说尽,还好二少出来了。”
“还得是二少,一眼看出来葡萄架子横梁细,傻子快一米八的个头,一百四十斤,架子这么细,”梁鹤骞比划着粗细,女人手臂大小,“承重一个成年男人够呛。”
“二少就说:上吊吗?我陪你。”
……
门打开,服务员探头进门来,面带微笑:“三位客人现在要下单吗?”
屡次被打断话题,戎玉怡有些烦躁,却也知道打开门做生意,大家各有难处,随手一指餐牌上的海鲜饭。
服务员是个有眼力见的,见客人心情不佳,往回补救:“先下一半也好啊,客人,这边早下单,厨房那边早上菜,就不用等那么久了。”
梁鹤骞倒不恼,回以微笑地报出菜名:“一份鸡尾酒虾,一份凯撒沙拉,一份蘑菇汤,一份熏三文鱼,一份烤奶酪,一份寿司组,两份三块钱配牛排的那种意大利面、不要牛排,最后甜点来一份克雷姆布莱、一份苹果派,嗯……饮料……饮料就不要了。”
梁鹤骞合上餐牌,对上戎玉怡的眼神,莞尔一笑:“二少报销,傻子很能吃,不吃白不吃。玉怡你要不要来点甜品?”
“不了。”戎玉怡婉拒,“我这边结束还得回学校。”
“好,那我们这边速战速决。”
服务员离开后,梁鹤骞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个兄弟赶紧抱起女儿往房子那边跑,傻子一边说着你不要过来啊,一边大惊失色。二少说完三两步上了桌,让人拿绳子来。”
“你不知道,傻子那会儿都懵了,二少还要吓他:“介意一起上路吗?”,哈哈哈哈……”
傻子知道自己的身体里住着几个人格,不过人格们从没有对傻子说过他们的名字,没有人知道现在出现企图自杀的这个人格是男是女。他站在铺白纹桌布的长桌上葡萄架下,仍够不到葡萄架顶,脚下垫了几本书,温铩羽认得,全是从他书房里拿出来的,约翰·多恩的《日出》,维克多·雨果的《悲惨世界》,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的《浮士德》,鲁迅的《野草》,还有达尔文的《物种起源》,足足垫了五本。
很快,咯仔拿来一根麻绳,递得犹犹豫豫,被温铩羽一把抢过。和套在傻子脖子上的麻绳一模一样,手指粗细,温铩羽扯了扯,还算结实,于是在‘傻子’的目视下轻松往上一抛,另一端穿过架子回到温铩羽手中,打结。
“其、其实,你不用陪我的。”
“这个你不用客气。”
“没、没跟你客气。”
“你怎么是结巴?”
“我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
“这、这个不管你事。”
“还说你不是结巴。”
“真不是!”
说话的间隙,温铩羽把吊绳系好了,他动作熟练,是傻子没想到的。
“你还有想说的话吗?”温铩羽低头,绳子穿过头部,来到纤颈。
“啊,这个,这个……”他忘了。
“那就是没有了?”温铩羽说着,要去踢他脚下的书。
“等、等等。”傻子抓住他的手臂。
“做什?”温铩羽停下,看他。
“怎么不是你先?”
“我还有话要说。”
温铩羽拍了拍手掌,人群中安静下来。康定站在人群外围,笑嘻嘻地手拿相机,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对他们拍照,又或许是录像?隔着人群,他笑着对康定口型说:你死定了。
他与傻子站在桌子上,张灯结彩的葡萄架下,不同于傻子穿得普普通通,温铩羽穿了一套黑色无纹西装,里头简简单单白色短袖,套在脖子上的米黄色吊绳,在他矜贵的气场衬托下,脖子上这条米黄色上吊绳仿佛是今年新上市的时尚单品,没有两千美金下不了单。
“临走之前,我想对大家朗诵一首诗歌。”
康定欢呼,相当捧场。
“什么诗歌!”
“约翰·多恩的《没有谁是一座孤岛》。”
黑夜下,他肌肤白皙,半边身体被不远处的篝火映得泛红边。
“没有谁是一座孤岛,”
“在大海里独踞;”
“每个人都像一块小小的泥土,”
“连接成整个陆地。”
“如果有一块泥土被海水冲刷,”
“欧洲就会失去一角,”
“这如同一座山岬,也如同一座庄园,”
“无论是你的还是你朋友的。”
“无论谁死了,”
“都是我的一部分在死去,”
“因为我包含在人类这个概念里。”
“因此,”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丧钟……”
前面大半首诗,温铩羽全程面对目视桌下的人们,直至这里,他忽而扭头望向傻子。
“为你而鸣。”
很小的声音,几乎被海浪盖过去,很大的力道,傻子脚底下的五本书被一脚踢出桌外。
傻子的喉咙发出嗝屁了的一口气,仿佛即将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