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相碰了个软钉子,暗中恼怒不已。在景元帝面前,他又不好直接出言训斥,顿觉着没趣,眼神沉下去,起身告退。
景元帝没有留他,“去吧,阁楼上风大,严相上了年岁,别冻着了。”
严相疑惑了会,听景元帝的话,一时半会弄不清楚,他究竟是醉还是清醒。
不管他是罪还是醒,严相都不顾了。楚氏气数已尽,严氏决不能跟着一起灭亡。
景元帝望着严相走上小径的背影,笑着抬起严琼儿的下巴,道:“你祖父,很怕死呢。你呢,你可怕?”
严琼儿思索了下,认真地道:“还是有些怕。不过,真正遇到的时候,也就那么回事吧。陛下说过,要我对陛下一心一意,有陛下作陪,我怕甚呢。”
“好,很好。”景元帝满意地放开了严琼儿,半躺在狐狸皮裘中,道:“死,我不怕。像那个游侠儿闻十三,死得壮烈,有鲜花作陪。”
“陛下不会死,陛下是真龙。”严琼儿干巴巴地道。
“我当然会死啊,哪有人长生不老。”景元帝笑了起来,侧身歪倒在那里,眉眼间闪过痛苦。
“她为何不回京,做皇后有什么不好。她为何甘愿冒天下大不韪,背上造反的千古骂名,要造反打仗?阿娘这般,她也这般。阿爹以前就说,本来阿娘生得美貌,只她野心太重,坏了她姣好的面庞。阿爹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不喜欢阿娘。一个女人,若没男子怜惜疼爱,就如阿娘这般,活着有甚意思?”
严琼儿见景元帝陷入了癫狂,她低下头,继续认真剥果子吃。
这座宫城的人,都疯了。
严相假惺惺,贪生怕死,想要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她太了解这个祖父,估计劝不动景元帝与姚太后,想要将最心疼的孙儿悄悄送出去,给严氏留个后。
真是痴人说梦啊,严氏就是靠着他做了宰相,才鸡犬升天。没了宰相的权势,他看重的孙儿们,就是废物。
“闻十三为了她赴死,她那般的人,为何有闻十三为她赴死?以前徐凤慜写信称,他那个被逐出族的不孝子,也对她言听计从。凭什么,她凭什么?”
景元帝喃喃嘀咕,额头的青筋渐渐突起,双眼赤红:“她是我的皇后,只能依附于我,靠着我的宠爱而活!我要亲手擒住她,我要问个清楚明白,我有何处对不住她!”
严琼儿听到身边动静,抬头看去,景元帝站起身,摇摇晃晃朝阁楼下走去。
“陛下,你还赤着双足......”严琼儿看得瞠目结舌,慌忙出声阻拦。
景元帝浑然不顾,已经跑下了阁楼。他胸口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只有一个声音在呼啸。
凭什么,她凭什么!
他要御驾亲征,与她一决死活!
第41章
姚太后刚叫来禁卫都指挥使安排下去, 将弃逃的几个州府知府等亲人全部抓起来,盯住京城严相他们的府邸,景元帝跑进了御书房。
“阿娘在啊, 正好。”景元帝喘着气,苍白的面孔上,泛着不正常的红。
姚太后看着披散头发, 衣衫敞开,形容疯癫的景元帝,脸色铁青:“你要疯, 离得远些去疯,我没空管你!”
史谅拿着一双鞋子追进来,躬身上前放在景元帝的脚下, 小声劝道:“陛下,地上凉, 奴替陛下穿上鞋袜。”
姚太后顺看看去, 见景元帝赤着的双脚,愈发愤怒:“前面打仗,你在这里吃酒发疯,要是让前线将士得知, 谁还要替你卖命!”
“阿娘,我去!”景元帝缓过气来,随意趿拉着鞋子,奔到姚太后面前:“阿娘, 我去,朕要御驾亲征!”
姚太后愕然, 一时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斥退御书房伺候的内侍宫女,这才问道:“你说什么?”
“朕要御驾亲征!”景元帝再说了一遍, 神情坚决,漂亮的眉眼间,是压抑不住的疯狂:“这是朕与阿昉的事情,朕要亲手打败她,让她明白,她只能做朕的皇后!”
姚太后仔仔细细端详着景元帝,终于发现他不是在说笑,她却笑了起来。
“你去御驾亲征,你是会练兵,冲杀,还是排兵布阵?哦,对了,你可以去送死,连累一众将士,与你一道送死。”
姚太后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神情却一片冰凉:“你莫要疯了,还是去吃你的酒,醉死在女人的怀里,落个轻狂的名声,总好过被敌人俘虏,做了阶下囚来得好。”
“阿娘,朕要御驾亲征。”
姚太后的斥骂嘲讽,景元帝浑然不顾,再次认真说了一遍。
“大楚是朕的天下,朕不会排兵布阵,冲锋刺杀,朕却能鼓舞士气,朕与将士同在。朕不是懦夫,朕不会逃走。”
姚太后愣了楞。凄然一笑,“你不会逃啊。很好。”
景元帝道:“朕不会逃,就如阿娘不肯南下番州。阿娘要死守建安城,朕也要死守建安城,死,亦魂归建安!”
偌大的大楚,大将军不少,能与虞昉一战的领兵统帅,却一个都找不出来。
景元帝无需前去冲锋陷阵,他随军前往,便是在鼓舞士气,替背负骂名的楚氏挽回一二声誉。
情形已经不会更坏,姚太后迅速下了决断:“好,你去,我替你守着建安城。”
景元帝笑了起来,脸若春花盛放,姚太后看着他的脸,心头又一阵隐隐刺痛。
这是她的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