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祝长青(81)
三月份,空气里的寒意依旧重,苏青站在冷风中,好像一枝凝霜的玫瑰。
心底某处长久矗立的丰碑正在坍塌,声势浩大。
她拢了拢风衣的领口,视线落在道路道路两旁光秃秃的枝桠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情绪堆砌得太多、也太重。
手机上闪动着来自陈述尧的电话,她没有给他写备注,一长串的数字排列在屏幕上。似乎在提醒,她过去有多么讨厌他。
苏青平静地看着音乐声终止,继而又陷入黑暗的屏幕。良久,她拨通了好友温言的电话,走去路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周末酒吧里人很多。
舞池中央的音乐震耳朵。
温言赶到时,苏青手边已经堆着好几支空酒杯。
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朋友喝醉,温言轻车熟路地走过去,抬手,跟面前的服务生要了杯跟苏青一样的威士忌。
口感有些烈,温言吞了一口,下意识皱起眉。
她屈过手指,侧头看旁边的人,“说说吧,怎么了这是?”
苏青转着手里的空酒杯,放空的眼神慢慢聚焦,声音透着明显的颓丧,“言言,我真的太笨了。”
温言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跟陈述尧吵架了?”
印象中,陈述尧这人虽然话不多,但人品这方面是没得说的。去年她同事负责社会新闻的公众号,州市好几次见义勇为的事迹里,都有陈述尧的名字。只是他也实在低调,一个采访都不接受,导致版面上的内容只有编辑的文字记录。
“不是。”
苏青又要了一杯酒,她此刻已经有些醉了。脚尖试图往地面点,但重复几次都落空,甚至险些摔倒,还好温言手疾眼快扶住了她,“我猜也不是,陈述尧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让你这样伤心。”
见她坐稳,温言才松开手。
无意的一句附和,却被苏青抓取到。
她嚼碎嘴里的冰块,看向温言,“你为什么会觉得他那么喜欢我?很明显吗?”
心里的愧疚似乎在酒精的助推下变得加气势汹汹,苏青眼尾有些红,语气却很固执,“理由是什么?”
温言抿了下唇。
苏青自顾自又说了一句,“今天陈景明约我见面,铺垫一大堆,就为了让我删掉网上的帖子和照片。真好笑,真不要脸。”
这酒后劲儿太大了,温言感觉自己似乎也有点儿晕了,情感还是打败了理智。
她将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认同地点头,“陈景明确实很混蛋,但是……”
温言说完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措辞。
苏青移开的目光又放回了她身上,“但是什么?”
“但是陈述尧他不是。”
陈述尧。
今天已经是第多少次听见、看见他的名字了?
苏青低头,视线快要与杯口齐平,她声音很轻,“我知道。”
她知道陈述尧很好。
温言不知道她说的知道跟自己要说的事是不是同一件,但是话已经讲到这里,她压在心里许多年的好奇与秘密,没必要再积压回去了。
温言把苏青杯里酒水匀了一半给自己,“你记不记得大三有一次,你跟陈景明闹分手,把自己喝得烂醉。”
大学时喝醉的经历寥寥无几,苏青不需费t力就从脑海里找出记忆,“记得啊,那天还是陈景明生日。我还拉着你翘了一节创业课,去酒店给他布置房间。”
苏青想着,本就不高涨的情绪又低落了几分,她苦笑道:“我还记得我那会儿特别喜欢他,因为吵架,他都不接电话,我还执着地一遍遍打。”
一曲闭,耳边的声音短暂地停歇了几秒,片刻后,是更闹耳的DJ,有节奏的鼓点一下下敲打着人的神经。
温言搁下空掉的酒杯,语气里惨杂着几分激动,“那天你醉得厉害,口中不停骂着陈景明,我联系不上他人,就把电话打给了他弟弟。”
苏青表情怔了怔,有些不可置信。她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醉得很厉害之前,陈景明不接她的电话。
温言口中的话像触发了某个开关,梦境里的画面逐渐与现实对接,界限愈发模糊。
苏青端着酒杯的指节不自觉用力,喉咙有些干,出口的话也带着几分的喑哑,“所以,他没有来吧?”
“不,他来了。”温言看着她,神色认真,“那天我接了个电话,回来时你已经睡着了,陈述尧半蹲在沙发前看你。”
她至今找不到形容词去贴切地描述那一刻自己看见的场景。温言想起以前在书里看到的一句话——真正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藏不住的,捂住了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那晚陈述尧的眼睛里,是浓烈到无法掩饰的爱恋。却又像夏日未成熟的青涩果实,带着明显的苦意。
“所以,你初吻是在什么时候?”
“大三。”
……
那天在客厅里的对话再一次跳进脑海,连带着无数次旖旎的梦境一起,宛若古寺孤寂的钟,在苏青的心里重重地敲响。
苏青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被温言牵着上了车,又是怎么摁开电梯走到家门口的。她站在门口踟躇许久,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表情来面对他。
思绪混乱到她几次输入密码都输错,密码锁不停发出提示的声响,最后门是从里面被拉开的。
陈述尧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萤火般的微光,在没开灯的客厅格外明显。
苏青克制着翻涌的情绪,低头换鞋,尽量语气平静,“怎么不开灯?”
陈述尧没有说话,他也才刚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