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李白的抱剑小童(74)
“古者天子听朝,公卿正谏…………谏刺王阙,以正得失也。”
奏疏后头,还附有一首情绪高涨后一气呵成的诗文:
“大车扬飞尘,亭午暗阡陌。中贵多黄金,连云开甲宅。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鼻息干虹蜺,行人皆怵惕。世无洗耳翁,谁知尧与跖。”④
这是一首讽刺意味很重的诗文。
李白很聪明,只着重刻画了宦官们在长安城大车疾驰,得宠多金,宅邸奢华的滋润日子,他们为了讨好王公,聚众斗鸡的嚣张气焰。
诗文戛然而止在尧跖。
他希望能给陛下,给朝廷带来一些思考。
李白仔细检查过一遍之后,便将墨迹未干的奏疏晾在书案上,叮嘱七娘先不要动,便到院中放松放松,散步消食去了。
七娘十分认真地看完了一场书中描述的战役,酣畅淋漓。她抬头去寻李白,正瞧见书案上那首刚写好的新诗,连忙蹦到跟前去读。
唐人爱诗,七娘身处其中,自然也受到了影响。
可她虽爱读诗,却从来没有过想要自己写诗文的表达欲。
李白曾经说,她这是还没积累到位,等灵感来了,自然出口成章,停也停不下来。
七娘起初还不信这话。
可今日读过这首诗,想到悲田养病坊那群老人被使者骂的场面,她忽然也有了作诗的想法。
小女郎爬上座椅,取了张新纸铺展之后,握着笔歪歪扭扭写起自己的小诗。须臾,一首七言绝句便跃然于纸上。
等李白回来时,七娘早已转移注意力,跑去翻阅画册了。
因而,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张写有歪歪扭扭小字的纸,被夹在李白的奏疏内,一道呈给了陛下。
*
翌日。
兴庆宫,勤政务本楼。
高力士将李白连夜写好的奏疏呈上来,脸色有几分古怪。李隆基抬起眼皮瞧见了,哼笑一声问:“他又写了些什么?还是为了九龄他们当个马前卒,想从宦官手中夺权的?”
高力士勉强扯出个僵半边的笑脸:“李补阙的诗文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已故张相公的势已经歇了,再想以此压着圣人走,怕是行不通。”
“那你面色这般难看?”李隆基笑了笑,“朕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帝王似乎对自己十分有信心,随手摊开李白的奏疏,而后逐渐表情凝重地逐字逐句看完,闭了闭目,将奏疏扬手丢在了书案上。
“是个可用之才,只可惜,站错了队伍。”李隆基冷声道,“他私下呈来此物,便该清楚朕不会叫它传颂出去,也绝不会为这点伎俩生气。”
说话间,奏疏内夹着的一纸诗文逃窜出来,在高空中打了个旋,落到帝王手中。
李隆基:“《咏针》⑤?这诗…瞧着像是七娘写的?”
高力士应了一声,随即半弓着身子,将头低低垂下去。
李隆基挑了眉梢,看向这满纸烂字——
“宦官都像一根针,只认衣冠不认人。眼睛长在屁股上,难道圣人也是针?”
第31章 定是大孝子
“一派胡言, 狗屁不通!”陛下摔了砚台,骂道。
“三郎说的是。”
高力士早已预见到李隆基发疯的场面,叫南熏殿内殿伺候的人都退出去, 自己袖手弓身, 陪伴在侧。
帝王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 抬手掀翻桌子, 为一首稚童所作的诗拍案生气,还大气特气。
仿佛先前说“绝不会生气”的人不是自己。
高力士只是垂眸静静承受着这份怒火,就像他们主仆从前与太平公主博弈的无数日夜。
良久, 李隆基终于稳定了情绪。
他重新入座,吩咐道:“中书省右补阙李白, 教子无方,着代女抄《孝经》三遍,明日下朝议政给朕呈上来。”
这报复的十足明显了,甚至还有几分幼稚。
高力士却松了口气, 由衷笑道:“三郎菩萨心肠,还是偏疼七娘子的。”
李隆基从鼻腔发出一声气音:“玄玄离京前,心中最挂记的就是这个惹事精,朕自是要看在她的份上,网开一面。”
不然, 就凭这对父女挑事之能,早在长安被剔得骨头都不剩了。
李隆基觉得自己对七娘照拂有加, 简直是好得不得了。然而, 被“关照”的人却并不领情。
宣阳坊李家。
七娘蹲在院中的凉石上, 一脸的不服气:“师父, 明明说的是让你抄《孝经》,为什么要交给我抄……”
李白坐在另一侧纳凉, 闻言新奇地打量了七娘一眼。
“往日没瞧见你憋出半句诗文来,跟着我凑热闹倒是快。平生第一篇,还真敢咏啊,咏梅咏鹅不够你写?偏偏要咏针!”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七娘蹲在石头上,缩成一小团,连看都不敢看他。
李白沉着脸继续道:“既然有本事自己闯祸,便要一力承担。我不过是个终日醉酒的从七品糟老头子,可护不住你这尊大佛。”
七娘扁嘴,把一汪将出的眼泪使劲儿赶回去。
哼,她自己的错误自己承担,才不要师父帮呢!
七娘犯起轴来李白也头疼。
这日从晌午到天黑,小丫头都守在房内,半跪半蹲在座椅上默那三遍《孝经》。小孩子手指头软,《孝经》抄一遍也要两千余字,她才堪堪写了四分之一,就累得趴在墨迹未干的宣纸上睡着了。
李白轻手轻脚进来,将人从桌前抱起,放在柔软的榻上躺好,才发现七娘右侧脸颊印着“孝子”二字。
他心中估算一番,知道七娘应该是默写到了《纪孝行章第十》,摇摇头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