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寒雨(3)
白馒头道童也装模作样地说。
“执念太深,或许不是件好事。”
黑棋子道童又弯腰舀了一勺水,而后感叹道。
“那是师兄你不懂,我看那些话本上说这叫爱情,是至死不渝的爱情。”
白馒头有些急了,红着脸仰头说道。
“我呸,什么爱情,就是执念,你才多大懂什么啊。”
黑棋子也恼了,忙不迭拌了几句嘴。
“你才不懂,师父明明说我很是聪慧。”
“我不懂?我不懂能做你师兄吗,小师弟?”
“师兄你,你耍赖!”
“师兄我哪里耍赖?”
······
两个小道童拌起嘴来没完了,空青嫌他们吵得慌便合上了窗,扶着阿姩上榻歇息。
听到方才两个小道童拌嘴,阿姩心下一动。
越序会不会也在为她招魂?
念头只动了一瞬,便生生给压了下去。
越序那人,不信神佛,又怎会做这些徒劳之事。
只是不知在自己死后的三年里,越序会过得好吗。
他们明明就快要成亲了。
明明只差一点。
阿姩躺在榻上,眼前不停地闪过越序的身影。
三年了,越家会逼他娶亲的吧。
若是他真的娶了妻,她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虽是这样说,可却突然想到自己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了,到魂魄离体之时,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
她阖了阖眼,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只觉得厢房内闷得心慌,于是起身去了后院。
月色已铺洒下来,清清爽爽映亮了后院,院中的花儿也被那两个小道童修剪的很是赏心悦目。
阿姩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一会,抬头望向空中月。
今日是满月,一层薄薄的清辉笼罩在上面,又让她想起了越序。
在上一世,阿姩若是想他了,便会编个草编的小蝴蝶,告诉他自己的思念会变成蝴蝶飞到他的身边,这样无论他们身在哪里,都不会觉得孤单。
思及至此,阿姩起身从花圃里择了一些草,心中默默给小道童道了歉,喃喃暗想。
二位道长,择些草应该不会打扰到花圃里的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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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泠月光打下一小块方寸之地,厢房的门被推开了一角,一个修长的身影自暗处走来。
那人走进房内,取了火点燃烛灯,月光与烛光相融,映亮了那人的眼眸。
一双黑亮的眸子内闪着跳动的火光,可仔细看去却微微透着冷意。
长睫盖过他眼底的晦暗,只是轻轻颤动着。
他抿了抿绷直的嘴角,一双宽厚的大手覆过整张脸庞,像是要抹去眉间的愁绪。
越序又一次失败了。
三年来,他一直在寻求各种术法,拜访各路道长禅师帮阿姩招魂,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这次来五通观更是一无所获,他有些累了,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忽的一阵穿堂风吹过,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却发现窗外石桌上放了什么东西。
他的眼力极好,那形状像极了一只蝴蝶。
心下一动,便翻身出去。
越序走到花圃的石桌前,他觉得或许是上天眷顾,竟让他有了一丝侥幸。
今晚的月色像是下了一场雾,冷冷清清地笼在那里。
一只草蝴蝶孤零零地停在石桌上,好像眨眼间就要飞走了。
第二章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阿姩便被空青叫了起来,说卯时便要去请道医。
恐惧感瞬间浇头袭来,眼睛也不再困乏,整个人僵在了床榻上。
阿姩知道,其实从王妃带她来道观那时起,自己便已然心生惧意。
她怕道长看出这具身体已是空壳,里面的魂魄已不再是承安。
终归来说,她这条命本就是偷来的。
静室内熏香袅袅,玄虚道长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王妃向道长说明了来意,提及死而复生之时,道长倏地睁开了双眼,看向阿姩。
阿姩顿觉冷汗爬满了全身,她感觉那双看向她的眼睛透着精光,好似要将茍藏在这具身体里的魂魄看个清楚。
玄虚道长向阿姩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随即拿起桌旁的布帕盖过她的手腕,将四指搭了上去。
阿姩坐在竹榻上,朝上的手心很快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喉咙有些发紧,像是干涸的井底。
炉内燃尽的香灰不声不响落了下来,阿姩死死盯着白色布帕上的那双手,好似扼住了她的命门。
终于,玄虚道长收回了手,将布帕迭好放回了原位。
他深深地望向阿姩的眼睛,嘴角好似有抹不易觉察的微笑。
亲王妃在一旁瞧着甚是担忧,却也不敢多发一言,生怕打扰了道长的诊治。
道长抻了抻袖袍,端起杯盏嘬了一口清茶道:“王妃不必心忧,郡主殿下此番梦魇只是因落水后魂魄离体。”
阿姩听闻此话,瞬间抬头看向道长,背后早已被冷汗浸湿。
“不过,郡主殿下既已醒来,王妃也不必太过担忧。贫道这里有些安神的药,还有些符咒,特赠予殿下,愿殿下千秋。”
玄虚道长说着便从一旁的木匣子里拿出一副早已写好的药方,和一沓看着像从街边小贩那里几文钱便可收来的符咒。
“只是这般······那小女的哑疾可还有医治之法?”
王妃似乎有些信不过。
“哑疾贫道也无能为力。”道长说到这儿摇了摇头,他掐指沉吟了一瞬,接着说道,“郡主虽福缘深厚,死而复生,不过这一年来,还请王妃多多留心,年煞或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