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124)
等粥锅见底,沈春芜不再多逗留,奔月带着她抄捷径回了去。
裴照月注视着那个方才在粥棚添粥得到女郎,不知为何,她觉得此女的眼睛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根本想不起来是谁。
两人前脚刚离开,苏氏也从大相国寺里出来,见到粥棚前闹哄哄的,有些疑惑,看裴照月正巧也在,遂问发生了何事。
裴照月遂是将事情的原委话与她知,至于眼熟之事,她有意按去不表。
苏氏心中有了计较:“清寂法师隐居山中,避世这么多年,从不过问世事,如何可能赈济灾民?”
裴照月添油加醋道:“据闻清寂法师是襄平王的师傅,清寂法师赈灾此举,莫不是为了襄平王?”
苏氏盯着空荡荡的粥锅,不以为意,如果襄平王要让清寂法师来赈灾,为何等到现在才出手?再者,清寂法师座下也只有襄平王一个子弟,别无旁人,既如此,那施粥之人是谁?
总不可能是襄平王!
襄平王远在儋州!
苏氏疑心襄平王另存底牌,当下不敢大意,凝声问:“你可有看清楚那施粥之人的模样?”
裴照月作苦恼状:“没有看清楚,那两人都身穿斗篷,脸上也遮得严严实实,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苏氏哂笑,不敢见人,如此一来,装神弄鬼也尚未可知!
-
入夜时分,奔月带着沈春芜,偷偷从西偏门入了襄平王府。
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高高的挂在了树梢上,沈春芜想起来,还有不到两个月,就中秋了。
在王府里的日子,过得真快。
白昼逛遍了韶光院,入夜的时候,她忽然有点想去盛轼的书房看看,也算是复明后,解锁新地图了。
李理和刀九都跟着襄平王南下了,书房没有人值守,她很轻松地就进去了。
哪怕人离开了有一段时日了,那月桂梅香仍旧残留未尽。
盛轼的书房以黑白灰三色为主,没有太多的装饰,书架上放着不少书,案台上也摆放着不少案牍。
沈春芜没有去看他的桌案,倒是对他的书架好奇了起来。
书架上的藏书,往往揭示了一个人的内在品质。
沈春芜纵览一回,发觉都是史书、传记、兵书、国策之类。
严肃规整极了。
沈春芜一时起了玩心,将这些藏书其中几本微微调换了一下次序。
也不知道盛轼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发现这顺序调换之后的巧思呢?
摆弄之间,一副画陡地从夹缝之中滑落出来。
沈春芜捡拾起来,打开,发现居然是她的小像。
轻描淡写的几笔写意,就将她的神韵描摹了出来。
画中的她,正右手捻着徽墨,优雅地磨墨。
画卷的左下端有作画的日期,沈春芜默念了一下日期,赫然发现是她第一次去书房为盛轼磨墨的那夜!
那时盛轼为她挡了一箭,她以为盛轼的手受了重伤,遂夜里去书房磨墨,哪承想,盛轼这厮居然当着她的面,画她!
原来,他的手根本没有大碍!
偏偏她对此事全然不知情,连盛轼当她的面,画她的小像,她都不曾觉察分毫。
哼!
沈春芜虽是生气,但一抹笑意出现在唇角,慢慢顶了出来,饶是想要克制,却藏也藏不住。
她款款行至桌案前,磨了磨墨,在这副小像的上端,用墨笔添了一轮圆月。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沈春芜将画上的墨汁吹干,等晾干了后,重新将小像放回原处。
也不知道盛轼下了江南,那洪涝治理得如何?
-
而* 翌日,大相国寺寺外就沸腾成了一锅粥!
昨日那老妇与孩子,原本是从儋州逃难过来的,家里发了大水,男人也死了,母子俩孤苦无依一路颠沛流离,沦落到了奉京,老妇靠织些东西填补生计,怎奈孩子就染上了时疫,老妇变卖家产为孩子寻郎中看病,但好郎中微乎其微,招摇撞骗的多。
万念俱灰之下,老妇就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来到了大相国寺只为谋求一个平安符。
谁料想,男童昨日喝下了一碗粥,今个儿就不咯血了,脸色红润,烧也完全褪了!活蹦乱跳的,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不单是这个男童,昨日去粥棚里喝了粥膳的人,今个儿全都奇迹般的痊愈了!
头不烫了,胸不闷了,喉咙也不咳嗽了,胸骨也不疼了,所有的不适都悉数烟消云散了!
精神头是格外的好!
这一幕幕俨如泄了火的纸,顷刻之间烧遍了大相国寺内外!
成百上千的病患都没有料到,那粥棚里的白粥,居然会是真的解药!
老妇抱着孩子对着佛寺大门磕了三个头,其他痊愈的病患也跟着跪下磕了头,当真是清寂法师显灵了,真真遣人下凡间救济涂炭生灵!
生者感激涕零,但大部分没有喝到白粥的人,现在简直是懊悔得肠子都青了!
原本麻木不仁、万念俱灰之人,从现在开始重燃生念,既然清寂法师都给机会让他们的处境从“命悬一线”演变到“一线生机”,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着!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涌入了粥棚里抢粥吃!
但这些粥都只是寻常的粥,并不是昨日撒入药材的粥!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盼着昨日的那个熬煮粥膳的女郎,今日能够再来!
当奔月将这件事告诉给沈春芜时,她正慢悠悠地在药田里松土。
听及此,她知道,自己的第一步走对了。
接下来,只要继续洒饵,坐等猎物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