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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栖春山(154)

作者: 孤荷 阅读记录

借着盛轼的动作,沈春芜视线缓缓朝上游弋,从锁骨到下颔,再从下颔降落到他的薄唇,鼻子,卧蚕,还有眼眉。

一根红色绦带高束男人的长发,三千青丝垂落在身后,也有一部分落在昂扬的肩膊前,风吹过,他的发丝轻撩在她前颈处,掠起一片痒凉之意。

盛轼任她打量,只不过,她的目光不像是妻子打量着丈夫,像是稚子打量着新来的玩具,眼神充满了好奇心。

他很早就听说她复明的事情,所以当下并未太过惊讶,帮她止住了眼周的血,挑了挑眉问:“如何,惊艳到你了?”

“……”

沈春芜唇角抽搐:“你还是闭嘴好了!”

好奇心得到了满足,沈春芜想回韶光院等符叙来治病,当下却被人强势地打横抱起,穿过花阴竹林,朝着庭院走去。鬼使神差地,沈春芜第一反应不是推挣,而是紧紧搂住盛轼的脖颈,不使自己坠落下去。

男人温实劲韧的臂膀,彷如从她身前蔓延开来的两座山,将她包裹在山间,让她软化成一片水,乖静地成了山间湖,心口一片波光粼粼,日光洒照下来,湖面掠起浮光跃金,沈春芜的心口隐隐发烫。

盛轼将她抱在贵妃榻前,男人的视线直白地落在她身上,沈春芜头一回生出娇怯之意,不敢与之对视,撇开眼,讷讷道:“还没两个月呢,怎的突然回来?”

“就这么不想盼着我回来?”盛轼淡嗤一声,拇指地揉着她眼周的穴道,作适度按摩,“很疼?”

沈春芜本想说不疼,但许是盛轼的力道称得上温柔,声线也柔和,引起了她蛰伏在身体里不少的委屈。

是的,对男人委屈、对男人撒娇、对男人流泪、对男人示弱,或许就是女人的天赋,也是与生俱来的天性,沈春芜右眼受了伤,但左眼相安无事,所以她就让左眼留下泪来,嗫嚅道:“好疼……”

哪怕只有一分疼痛,但也演成十分疼。

美人垂泪,盛轼得哄。

少时,符叙提着药箱来了,看到屋中一幕,差点栽倒退了出去,他懂得非礼勿视的道理,含蓄隐忍地咳嗽一声。

盛轼没有将沈春芜从腿上放下来的打算,想要直接让符叙进来,但沈春芜是有羞耻心的,在他的腰处不轻不重拧了一下,盛轼吃疼,适才不情不愿地将她抱到榻上。

符叙为沈春芜相看了一番,又拭了拭脉,沉默了许久,道:“一两块陶瓷碎,没有飞入眼睛,只是伤及眉骨,在下开些能舒痕化瘀的药膏,日夜外敷两次,过几日就能痊愈。”

沈春芜没有说话,盛轼微抿下唇,口吻端凝:“为何会有失明之征象?”

“王妃体内有两重剧毒,一则是不明之毒,一则是时疫之毒,两毒相冲,原有的毒性遭到镇压,时以王妃暂且能视物,如今时疫之毒已解,原有的不明之毒卷土重来,接下来,王妃的情状……”

符叙语气隐晦,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沈春芜很清楚,自己可能会逐渐看不见,继续过上失明的日子。

盛轼情绪莫测,口吻散淡:“那到底是什么毒,可有查到来历?”

符叙不能说没有查到,但他翻遍了太医院古籍,都未能查到此毒来历,他可以推断此毒是西夏那边的,符叙想了想,用了一个非常婉约的说法:“若是能找到当初给王妃下毒的人,好生询问一番,对症下药,那事情就好办了。”

当初是谁给沈春芜下了毒药,众人都心知肚明,就是顾辞。

顾辞丢了官,也被她药瞎了,如今正在顾府里休养,沈春芜隐隐感觉,盛轼今夜就要去找顾辞算恶账,他行事素来狂狷不羁,从来不按章法。

她忙不迭掖住他的袖裾,觉得时机不合适,想要制止他,但抬眸再度看向盛轼之时,日光刚好洒照进来,日色俨如一枝细腻的工笔,描摹出他的轮廓,为他的脸敷上了一层流金。

他黑白分明的眸瞳,渗透出凛冽的弑意,如淬了寒霜的利刃,随时准备解开杀戒。

此一剎那,一种异样的熟悉感,袭上了沈春芜的心头,她张了张口,竟一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盛轼的袖裾被沈春芜掖住,他回眸看向她。

两人对视之时,不知是不是出于沈春芜的错觉,盛轼的容相,竟是此前见过的容都督容朔,有几分肖似,尤其是眼睛和嘴唇。

她喃喃道:“……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你。”

此话一落,屋中两个男人俱是怔住,面上露出微妙的神色。

沈春芜这句话来得猝不及防。

符叙看了沈春芜一眼,又端视着盛轼的容色,折扇一晃,露出了幽微的笑意,像是在看一出意外好戏。

沈春芜是认出来了吗?

盛轼眸底暗潮汹涌,走到沈春芜面前,俯蹲住身躯,双臂撑在她身躯两侧,大掌倾覆在她手背上,静静与她平视,嗓音微哑:“你方才说什么?”

眼前的日光被男人的身影挡住,沈春芜回过了神,眼前的景观成了一团黑色的虚糊人影,大片混沌逐渐霸占眼帘,仿佛方才那惊艳一眼,是一个错觉。

过去这么多年了,为何她竟是把眼前人,错看成当年救下的漠北少年?

襄平王怎么可能会是他。

当初看到容朔时,她也觉得对方的脸与漠北少年有几分肖似。

仿佛她所接触的每个男人身上,都有少年的影子。

每个人都是他,却又无人真正是他。

沈春芜心律怦然跃动,仿佛揣着成百上千只兔子,它们毫不安分地在她心口处蹦跳,她发现这一辈子心跳从未如此快过,心脏庶几要跳出了嗓子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