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155)
绝对不能让盛轼觉察到端倪!
沈春芜摇了摇螓首,恢复成一贯沉静温然的容相:“你现在还不能杀顾辞。”顾辞只能她来了断,早晚会亲手送他下地狱。
“不是这句话。”盛轼凝眉,不咸不淡地开腔,“上一句话。”
沈春芜有意装傻:“我都忘记我说过什么。”
盛轼在怀疑什么?
明面上沉定,但她后背已经渗出了虚湿的冷汗,千万不要在不清醒的时候,对盛轼说话,他会听到心里去,这也是他的可怕之处!
盛轼长久地端视着她,这长达十秒的注视,让沈春芜倍感煎熬,掩藏在袖笼之下的手,在衾被里拽出了数道深深褶痕。
好在最终盛轼没有深究,只是俯身前来,嘴唇听在她的耳侧:“你这一段时日并不安分,做了很多让本王叹为观止之事,晚上再来找你算账。”
说话的时候她被他罩在怀里,说话时,两人倒映在墙上的影子,如交颈缠吻的恋侣。
在晦暝的光影之中,沈春芜瞠住眸心,掂轻了吐息。
还没品悟对方话中真意,盛轼及时抽身,看到她呆怔的模样,觉得很好玩,就用大掌在她的脑袋重重揉了几下,把她的鬓发都揉乱了,看到她发脾气了,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沈春芜眉骨受了伤,在伤口痊愈前,都用雪白纱带轻轻缚住双眼,纱带在后脑勺松散地绾了一个花节。
她行动不便,只能待在韶光院里,不过,临近掌灯时分,许久未见的李理,给她带来了不少消息。
盛轼进宫述职,他不到两个月就治理好三州洪涝,安顿万民,委实是功不可没,楚帝设晚宴款待,盛轼破天荒赴宴,宴上趁着饮酒的功夫,他寻楚帝提了几个条件。
帝王醉了,什么条件都答应了盛轼,但等帝王醒了酒,察觉事态不对,饶是想要后悔,但念及君无戏言,亦是为时晚矣。
盛轼拢共提了四个条件,依次是:
其一,褫夺长公主封号,贬为庶人,削发为尼,发配秋暝寺,与闵元县主作伴,常伴青灯古佛;
其二,给襄平王妃颁下一道治疫有功的圣旨;
其三,盛轼必须参与春闱考卷的终审工作;
最后一个条件,他要与沈春芜重新举办一场婚仪,该有的三书六礼一件都不能少。
拢共五个条件,一个比一个要放肆,放在以前,楚帝清醒的时候根本不可能答应他!
饶是会答应,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答应了!
当夜落下瓢泼暴雨,一张圣旨传到长公主府,门楣上那一块红底黑字的牌匾,被皇城司粗暴摘下,砰一声震天裂响,扔在湿泞的泥地上。
府内响起彻夜哭嚎,火光照亮雨夜,氛围混乱又让人亢奋,周遭不少权贵的府邸,朱门洞开一条窄缝,无数双窥探的眼睛,幽幽伸了出来。
所有人都看到一个中岁女子,光着头,一身青灰素衣,狼狈挣脱开官兵,赤脚逃出长公主府,跌跌撞撞奔至大内宫门前,苍朽的面容被闪电照亮,衬得她狰狞如魔,哭着大喊:
“圣上救我!太后救我!”
女人已然不再是怡和长公主,她如今是庶人谢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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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善是旧朝的皇族女子,原本姓周,先帝建国以后,为让新旧两朝交好,改了她母族的姓氏,赐姓谢,而她的闺名“善”则被保留了下来。
谢善一点都不良善。
她的驸马原本是一个有妇之夫,品貌端正谦逊,官拜六品督察使,一朝在国宴上被她相中,她没日没夜缠着对方,逼迫对方的妻子和离。
这是一桩皇室丑闻,谢善不以为意,反而觉得光荣,天底下的东西,没有是她想要就得不到的。
她爱驸马,根本不需要驸马爱她,哪怕同床异梦,谢善觉得无所谓,但她独独不能容忍驸马的背叛。听到驸马经常私底下偷见前妻,激起了谢善的滔天怒火。
谢善纵火烧死了驸马的前妻,顺带烧死了前妻膝下的儿子。
谢善亲自纵火,七岁的闵元县主就身后呆呆地看着。闵元县主觉得母亲这样做是不对的,掖住她的衣角想阻止她,谢善却笑着告诉她:“明潇啊,我是烧死了嫉妒。”
后来,驸马下朝赶到了火海,两人大吵一架,甚至扭首厮打,谢善威胁他说,如果他敢冲入火海救人,她会以出轨的罪名赐死他。
驸马露出了疲态,没有再看谢善,对闵元县主说:“你知道我为何给你取‘潇’这个名字吗?”
“我希望你能潇洒活一世,莫要再走你母亲的老路,莫要学个妒妇活了一世,活得像个笑话。”
驸马说完,义无反顾纵身入了火海,这一把火烧得谢善红了眼眶。
驸马跟女儿交代遗言,却对她无话可说,两人早已活成怨侣,视为不共戴天的仇敌。
驸马死后,为了补偿女儿,怡和长公主娇她宠她,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绝不容许任何人说她女儿的不是。宋明潇想要什么,怡和长公主都会赐给她,哪怕是宋明潇想要天间的月亮,怡和长公主不惜一切会给她摘下来。
怡和长公主从来不觉得自己宠女儿有什么错,哪怕女儿要去杀人,她这个当母亲的,也会是给她递刀子的那位!
自己即正义,女儿即正义。
谢善带着女儿作威作福惯了,一朝被贬为庶人,被剃光了头,如此落差,她如何可能接受的了!
这下子,她活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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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善拼了命敲撞宫门,但被皇城司的兵卒拖走,她指甲死死抠住砖地的罅隙,求告无门后,她逐渐变得歇斯底里,破口怒斥:“沈春芜!你这贱人!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