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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栖春山(156)

作者: 孤荷 阅读记录

污言秽语充溢在了滂沱的沛雨之中。

渐渐地,谢善瞅见雨中出现了一道玄色的青年身影,是襄平王,他长伫在伞下,近旁是刀九撑着伞。

男人如神祇伫前,雨丝模糊了他的面容,衬得他情绪幽暗莫测,那强大得让人不如忽视的凛冷气场,极具千斤般的压迫感,震得谢善喉头哽塞。

襄平王看她的眼神,如视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拔除舌根,送去古寺,若有悖逆,乱棍打死。”

短短十六个字,字字句句狠戾至极,论疯邪程度,无人能与襄平王匹敌。

谢善当下被拖了下去,黏稠清冷的深雨之中,很快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然后又响起棍棒交迭的闷声。

皇城司由席豫牵头主事,席豫行事颇有分寸,谢善未逝,但口不能言,腿骨尽裂,下半生只能在古寺里当个哑巴道姑,念哑经,在轮椅上渡过。

惩处完了怡和长公主,盛轼本想继续第二件大事。

却被御前大总管苏迩好意拦下,苏迩道:“圣上不知圣医是襄平王妃,早朝上还吩咐魏老将军,限他三日之内,请圣医觐见。殿下想为王妃撑腰,颁旨为其正名,不欲明珠蒙尘——但这种事要循序渐进,快一步都不行,否则,容易落人话柄,尤其是皇长子那边……”

苏迩是个人精中的人精,说话总在关键处。

“治疫有功”不只是沈春芜,还有谢岫,若是只颁给沈春芜,那就是与谢岫作对了。

沈春芜伪装圣医不透露名姓,谢岫就名正言顺地抢走了对方的劳动成果,这一笔帐要先算,算完了账才能光明正大地颁旨。

且外,楚帝当真不知晓圣医就是沈春芜吗?

盛轼自然是不信的,但楚帝素来热衷于装傻与和稀泥,给七儿子添堵。

夜色已深,盛轼暂先不去计较圣旨的事情了,打马回襄平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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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潇潇,风吹簟帘,案台上的烛火正在摇来晃去。

沈春芜听说了怡和长公主的遭际,不免感到唏嘘。

平心而论,她对长公主远达不到“恨之入骨”的境地,对方只是伤及她的眉骨,此一行止在她而言如隔靴搔痒,远远伤不了她分毫。

“王爷是在为夫人撑腰呢!”环莺正在为她换上新裁的绫罗裙裳,正色道,“夫人什么都没做错,但恶人不仅不认错,还有理有据地伤害您,断没有这般没道理的事,王爷铁面无私,替您出了这口恶气!”

沈春芜听着,感觉不太对劲,道:“你是不是给我换上了不一样的衣服?”

每次襄平王夜里回府,环莺对她的小动作就特别多,又是更衣熏香,又是敷粉添妆,每一个小动作都充满心思。

此际,沈春芜蓦觉身上的衣服变轻了,简直是轻若无物,薄如蝉翼。外头雨势转小,还落着飘渺细雨,风比寻常要凉几分,吹拂在她周身时,她感受到一阵心悸。

悸动的是风,也是心。

夜里传了荼* 蘼绽开的窸窣声,缇雀拿起朱色的花片,为沈春芜描摹口脂,轻声调侃道:“夫人今晌目睹襄平王真容,惊艳不惊艳?”

沈春芜心中也有什么暖热的东西,悄然绽裂开了,酥了半边腰肢。

在自己的院子里,都是自己人,说话也不必用什么顾忌,沈春芜的胆气就很足,说话也放得开:“太过好看的话也有顾忌,就如历史的兰陵王,每次打仗都要戴上青铜面具,预防影响士气。”

顿了顿,沈春芜又掩了掩:“这些是稗官野史,他素来只看正史,正儿八经得很,想必也不会知晓这些关窍。”

“本王不知晓什么?王妃是不是热衷背后讲本王坏话?”

“你当然不知晓……”沈春芜话说到一半,忽然就顿住了,僵直着背,满面皆是不可置信。

她眼前蒙着纱布,看不清眼前的铜镜,如果眼睛能看到的话,她就能通过铜镜的倒影,看到盛轼慢条斯理地倚在寝屋门口,松散地环着臂膀,一双桃花眸似笑非笑地望她。

“你不是在宫宴上吗,怎的突然回来了?”沈春芜很快故作镇静,但手上抚紧了膝处。

所有下人都识趣地离开了,屋中只余下两人。

盛轼一晌走近,一晌道:“我不突然回来,又怎么会听到你在背后编排我。”

他这话让沈春芜不由有些心虚。她的确在背后说他了,但都是合情合理的实话,并无不周之处,不过这种编排有违她寻常的做人原则。她想要做些什么事来分散自己的心慌,因为她能感受到盛轼在慢慢走近自己,就如猎豹瞄准猎物,准备扑咬上来。

她听到了外头的绵绵雨声,就随便道:“最近雨水很多,你回来的时候淋湿了吗,若是淋湿了,赶快去整饬了一番,仔细染了风寒。”

这话题转移得太过生硬,引得盛轼勾起了薄唇,他挺在她身后,透过铜镜看着她的唇,在烛火的映照之下,她的嘴唇如荼蘼的花,饱满柔润。

盛轼眸色深沉,喉头一紧,道:“行啊,你陪我一起洗。”

“……”

如此出挑的话,从他口中轻易说出,非但不让人觉得孟浪,反而生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沈春芜反应过来后,想要拒绝,却被他单手扛了起来,径直朝着外处大步走去!

从韶光院到他的院子要穿过竹林,盛轼却没有打伞,任凭雨丝落在她身上,她忍不住捶他的肩:“你为何不打伞!”

她难得换上的新衣,又湿了!

谁料想,他忽然道:“你以前上学堂,不是经常忘记带伞,总喜欢淋着雨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