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167)
林德清故技重施,同样也是为了扶植皇长子上位,但这一回他没能如意。
不知为何,沈春芜发觉自己的手脚发凉,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心律一直在加速,奔月觉察出她的异样,忙道:“夫人,您没事罢?”
沈春芜捂着心口,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扶我坐下来就好。”
奔月担忧地搀扶住她发抖的身体,让她在梨花木圈椅上安坐,安慰道:“夫人不要动气,林德清这恶犬作恶多端,罪行罄竹难书,我们不可能一下子就扳倒他,要从长计议。”
但沈春芜听了信的内容,大脑一片轰鸣,嗡嗡作响,思绪全乱了,一时难以保持冷静。
——原来,沈循就是林德清和顾府联手害死的。
——林德清,顾渊、顾辞,这些人,都与沈家冤案脱不了干系。
——暴雨之中,她眼睁睁地看着沈循被一群锦衣使拖走。
——沈家人差不多死光了,她只剩下沈冬昀一个人亲人了。
——为什么善人没有好报,而这些草菅人命、作恶多端的恶人,却能活得人生得意?
诸多芜乱繁冗的思绪,在沈春芜的大脑内横冲直撞,愈是往深处去想,沈家抄斩所带来阴影,就愈深。
奔月发觉沈春芜双手冰冷的厉害,身体更是抖得厉害,面色苍白若纸,她觉得夫人可能是坠入了一年前沈家被满门抄斩的梦魇之中,无法从梦魇之中走出。
此事非同小可,奔月不能一人做主,慌忙将杨渡唤来。
杨渡很快就来了,看一* 下沈春芜的情状,沉声道:“她是害了癔症。”
奔月费解:“癔症?”
杨渡没有时间去解释,且道:“你且快去请襄平王过来,快!”
时局紧迫,奔月领命称是,速速离了去。
杨渡吩咐管事过来,吩咐去取他寝屋之中的续魂丹来,管事面露踯躅之色:“此药精贵,数量也不算多……”
杨渡沉声道:“我让你拿便是,废话这般多作甚?”
管事闻罢,速取了药盒来,杨渡揭了药盒,捻出一枚漆色丹药,放到沈春芜的口中,兑了水让她咽下。
沈春芜服用药物后,气色明显恢复了一些,见是杨渡施手襄助,缓缓起身意欲言谢,但她委实没有气力起身,杨渡就让她先坐着:
“你先恢复好,有了精力,头脑才能清醒,接下来要如何走才能扳倒死敌,为沈家昭雪,这些事都是急不得的。而你的当务之急,就是先养好身体,你心中担虑的事情太多了,明白吗?”
沈春芜点了点首,她还处于获悉真相后的巨大震撼之中,一时半会儿都没能缓过神来,也就自然忽略了杨渡温柔的语气。
沈春芜剀切道:“今番真是多谢你,若是没有这一幅《晓雪山行图》,我可能还要走很多的弯路,查案之时,可能没有那么调查出证据。”
“这是我应当做的。对我,你不用太客气。”
杨渡见沈春芜想要从圈椅上起身,遂是伸出手虚扶她。
沈春芜缓缓起身,此际,盛轼刚巧来到书房门口,撞见了这一幕。
一抹兴味浮掠过盛轼的眉庭,他薄唇轻抿成了一条细线,大步走过去,顺势将沈春芜揽入身边来:“多谢杨祭酒照拂拙荆。”
“拙荆”二字,咬音极沉,一下子划开了两人的楚河汉界。
杨渡神情平静:“王妃从画中觅求到了一些线索,动了心火,目下需要静养,殿下且带王妃回去罢。”
沈春芜蓦觉两人氛围有些微妙。
盛轼是个行走的醋缸,什么醋都能吃,连一只猫的醋都能吃,如今遇上了杨渡,保不准又要发作了。
她轻轻掖了掖他的袖裾,暗示他带自己离开。
盛轼本来想牵着沈春芜走,但转念一想,改了主意,当即将她打横抱起,众目睽睽之下,大步走出书房。
沈春芜完全没有任何准备,低呼一声,急搂住盛轼的脖颈,生怕自己坠落下去。
一抹绯色浮掠过她的耳根,比及盛轼抱她离开杨府,抱上马车时,她小幅度地轻捶了一下他的胸膛:“你干什么!”
盛轼任她捶着,探了探她的额庭,又抓握着她的手,没有此前那般冰凉,他将她双手捂在自己的掌心中:“你每听到与沈家旧案有关的事,是不是都会这样?”
沈春芜听明白了盛轼的言下之意,她的睫羽很轻很轻地颤了一颤,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奔月在旁补充道:
“此前林德清那厮来王府宣读圣旨,要将夫人禁足之时,夫人亦是出现了这样的症状……”
沈春芜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微微紧了一紧:“奔月。”
奔月识趣地闭上了嘴,夫人显然不想让她说下去。
凡此种种,都看在了盛轼的眸底,他对奔月道:“从《晓雪山行图》里所发现的证据,目下在何处?”
奔月将画和写满了字的纸,恭谨地递呈了上去。
盛轼接了过来,且道:“今后沈家命案,我亲自来查线索,你在府中好生养息。”
这个“你”,自然是指沈春芜。
不让自己查沈家冤案,沈春芜肯定不同意,但被盛轼的一句话挡了回去:“到时候查案,再是触景生情,你固疾重犯,该如何是好?”
沈春芜张了张口,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盛轼所言在理,每逢遇到与沈家相关之事,她就很容易被情绪牵着走,之前杨渡也暗示过了,她害了癔症,眼前不断回闪沈家被监察院满门抄斩的种种,最深的梦魇重新降落心头,恐惧、悲愤、惆怅等一系列情绪,纷纷扬扬涌入心腔,她被绞得难以呼吸,整个人仿佛去鬼门关走了一遭,若是挣脱不了梦魇阴影的桎梏,她可能就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