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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栖春山(172)

作者: 孤荷 阅读记录

“你怎的突然关心起她来了?”宋明潇不答反问,“莫非是她做了什么事,碍了你的道路?”

沈春芜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细线,没有说话。

她今番之所以会来探望宋明潇,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宋明潇与裴照月曾经是挚友,她通过宋明潇来了解裴照月,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但宋明潇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她很快就嗅到了不对劲,没有顺着沈春芜的问话来回答,而是适时住了口,选择了反问。

宋明潇将两桶水吃力地倒入了水缸之中,扶着腰坐在了木凳上,见沈春芜不说话,她哂然一笑:“裴照月的确是有心上人,这个人你也是认识的。上一回她去了普陀山上,故意撞坏了魏红缨的马车,你知晓为什么吗?”

沈春芜微微怔住,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妙的猜测:“为何?”

宋明潇忽地笑了出声:“我以为你知道。”

宋明潇没有卖关子,继续道:“裴照月是在吃魏红缨的醋,魏红缨与席副指挥使曾是青梅竹马,裴照月一路上都在看着席副指挥使,但发现,席副指挥使的眼神只落在了魏红缨身上。”

“你以为,裴照月会平白无故寻魏红缨不自在吗?这一切早有预谋。”

一语掀起了千层风浪。

沈春芜心下震动不轻,宋明潇方才这一番话信息量太大,她需要好生捋一捋。

她不知晓魏红缨与席豫二人是青梅竹马,当然,这一点对她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裴照月的心上人是席豫!

沈春芜早该觉察到的。

若是裴照月喜欢席豫,那她去招惹沈冬昀又是怎么回事?

纵使她没有招惹沈冬昀,但面对沈冬昀的追求与好感,她应保持距离才是,为何要让沈冬昀越陷越深?

沈春芜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骨节之上,青筋隐隐狰突。

宋明潇瞅出了一丝端倪,淡声一笑:“果真是裴照月挡了你的道,但你目下纵使有诰命夫人的身份,也难以撼动她或是奈何她,她背靠着裴家这一株大树,有裴太傅为她撑腰,你不可能一次性扳倒她的。”

沈春芜也没有想对付裴照月,若非为了沈冬昀,她不可能亲自寻宋明潇打探这则消息。

沈春芜缓缓起了身,纤纤素手撑在桌案上:“我明白了,今番多谢你。”

顿了一顿,又道:“那篮子里的药,足够治好你身上的伤口还有咳疾。再者,我已遣雪姨去教导了那些女尼,从今往后,无人能再欺你辱你。”

宋明潇攥着篮子的手,紧了一紧,哧笑了一声:“是你亲自把我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如今又来施予这些假慈悲,你不觉得你很伪善吗?”

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说这种话,沈春芜抿唇轻然一笑:“我没说我不伪善啊,人活在世,谁不是戴着伪善的面具过活呢?”

“我就不是!”宋明潇蓦地起了身来,“我喜欢就是喜欢,恨就是恨,讨厌就是讨厌,我的这些情绪都明明白白,从不遮掩!”

“所以,县主啊,你就沦落到了这样的地步。”

“你!——”

宋明潇被戳中了软肋,气得脸色涨红,想要反驳,但又觉得沈春芜说得在理,让她无言以对。

她说话素来不所顾忌,横冲直撞,无意之中就开罪了很多人,若是当时沈春芜没有扳倒她,迟早也会有人扳倒她。

倘若封号被废是迟早的结局,她宁愿对自己下手的人是沈春芜,至少沈春芜的敌意是明显的,宋明潇纵使被推入深渊,也是死得* 明明白白。

初夏朗晴的日色,显得很盛烈,那一缕鎏金色的光,俨如一枝细腻的工笔,细细描摹着沈春芜的轮廓,在她周身镀上了一层圣洁纯净的光。

她长身玉立,立在光的明面,而宋明潇立在光的阴暗面,横亘两人之间的,是一道泾渭分明的光线。

宋明潇看着沈春芜那一张脸,恨得咬牙切齿,愤愤道:“你忽然来秋暝寺看我,就不怕落人口舌?”

沈春芜似是听到了一桩笑闻:“县主会告发我吗?”

这是她来到这里,第二次叫宋明潇“县主”。

秋暝寺所有人都当她是下贱之人,沈春芜却还一回又一回地提醒她,是她是大楚的县主。

这何其讽刺!

她是大楚最尊贵的县主,一朝落难,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沦为了那一滩鄙脏的泥,人人都能踩上一脚。

在秋暝寺修行的这个两月,夜深了,宋明潇常常梦见年少的时光,梦里的情境有多美好,梦醒之后,就显得现实有多么颓唐,目之所及之处,皆是满目荒唐。

宋明潇在无数个夜里,痛哭过很多回,她无法接受自己已然不是县主的事实,她重病缠身,怡和长公主又病死在路上,仲太后根本不想搭理她了。

从今往后,她都是孑然一身,再没有人可以帮她助她了。

悲伤到了极致,宋明潇哀莫大于心死,接受了现实之后,内心平静,毕竟如果反抗的话,只会遭受到更多的折辱和痛苦。

从前只有她欺辱别人的份儿,如今,反而被一群女尼骑在了头上欺压,她没有任何还手的力气。

也是造化弄人,因果轮回罢。

宋明潇走上前,绕着沈春芜走了一圈,最后停驻她面前,直直盯着她那一张脸,轻声呢喃:“若是我有你这样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该有多好,今日站在襄平王身边的人,就是我,而不是你了。”

空气有一瞬的沉寂。

沈春芜薄唇噙起一抹冷哂:“纵使你有我这张脸,你也不可能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