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173)
“凭什么?!”宋明潇被激怒了,眸眶湿热,掣了肘,揪住沈春芜的胳膊,力道逐渐收紧,指痕在她的袖裾之上勒出了诸多深邃的折痕,“你靠着一张脸,勾引了襄平王,就很得意了吗?”
戍守在冷窖外的奔月,见状不太妙,意欲冲进去,却被雪姨拦下。
姜初雪很轻地摇了摇首:“宋明潇已是强弩之末,不会真正伤害王妃,恰恰相反,她还要靠着王妃,才能茍活下去。”
她这番话说得不无道理,奔月的视线从窗槛处伸了进去,细细观察了一番,宋明潇对沈春芜果真没有动手,只是虚虚揪住了她的衣襟,
沈春芜看不见宋明潇的神态,但光是听着她的声音,就能想到她那一张狰狞的脸。
搁放在以往,沈春芜或许会后怕,担心宋明潇会不会借机报复自己,但在目下的光景之中,她心里平静如水,真真是毫无波澜。
沈春芜淡淡的笑出声来:“我记得,你为了襄平王,去了漠北,在那里留了大半年,若他对你有意,你也不会是今日这般结局,我也不可能站在这里同你说话。”
这番话形同刮骨刀,一下又一下地磨刮在了宋明潇身上。
她打了个趔趄,差点要站不稳。
沈春芜朝前一步步地走:“你做了很多事,哪些是善,哪些是恶,是作恶多,还是行善多,你心里最清楚,襄平王也看得见。”
宋明潇垂着眼,视线落在了楹窗处,忽然觉得这眼前的日光,格外刺眼,她冲上去,把楹窗悉数都关上。
吱呀一声,光线骤然消失了,两人俱是笼罩在了昏晦的暗影之中。
宋明潇回看着沈春芜的背影,蓦然觉得心如刀绞:“从小到大,我想到什么东西得不到?我喜欢上的人,若是我得不到,旁人也休想得到!”
“所以,你下毒打算杀了我的爱犬,是也不是?”沈春芜平静道。
“我出的主意,却是顾绾下的毒!”宋明潇咬牙切齿道。
“所以,到最后,就是她告发了你。”沈春芜一字一顿,“你还真是知人不明,养虎为患。”
劈头盖脸就是这一句,教宋明潇悉身如坠冰窟之中,整个人都在剧烈地发抖,面上的血色,亦是渐渐地淡了下去,枯败如凋敝的花。
沈春芜袖了袖手,“你没少苛待她罢?顾绾性怯隐忍,处处活在你的阴影之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反咬一口是迟早的事。”
宋明潇突然呵笑了一声:“说白了,我就是蠢,没城府,缺乏心计,做事不会瞻前顾后,落到今日这种局面,是我罪有应得,你是这样的意思吗?”
沈春芜没说话,算是默认。
宋明潇攥紧了手,拢握成拳:“对啊,我曾经是大楚最尊贵的县主,背后有太后和长公主为我撑腰,全京城所有贵女都要敬让我三分。区区一个顾绾,从乡野里出来的村女,卑微低贱,几如一只虫豸,我一巴掌落下,她就匍匐在我脚下求饶,这条命多贱吶,打死了反而脏我的手,我又岂会将她放在眼底?”
沈春芜静静地听着,轻声道:“只遗憾,你就折在了她手上。”
宋明潇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自己身为大楚最尊贵的县主,有朝一日竟是被一个村女告发,沦落到了如此凄凉的下场!
这是她心中最大的耻辱!
宋明潇先是愤怒,继而心腔之中涌入了滔天的妒恨,直勾勾地盯着沈春芜:“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有今日这般遭际,少不得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明面上看着良善,你也绝非什么好人!”
宋明潇抬高下颔,逐渐红了眼眶:
“你安安分分嫁入顾府,做顾家世子的妻子有什么不好,偏偏去勾引襄平王,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吃相如此难看!”
“我有今日,我母亲有今日,都是你害的!你一个罪臣之女,若无襄平王在背后为你撑腰,你能有今天,挺直腰杆儿在我面前说话?你一个没名没分的女子,算个什么东西?”
沈春芜差不多是左耳听,右耳出,无论宋明潇骂得再难听,她也觉得没什么所谓。
因为在前半生,她已经听多了这些难听的话,宋明潇今番骂她,几如隔靴搔痒,对她构不成任何影响。
沈春芜慢慢地坐回杌凳上:“你和怡和长公主皆是前朝族民,在后宫横行多年,不把皇后嫔妃放在眼底,对外也是如此,有今日之下场,也是早有端倪——”
“别忘记了,你和长公主,还有太后娘娘,你们的地位和权力,都是圣上给的,他可以让你们身居高位,也可以将你们从高位之上推下去。”
宋明潇起初根本不愿意信沈春芜的一腔话辞。
她与圣上虽无亲缘关系,但她当圣上是自己的长辈,就如父亲一般的存在,圣上如何会想要让她死!
但是,圣上终究是圣上,圣意素来最是难以揣测,就如七月八月的天气,阴晴难测,喜怒无常。
她被顾绾揭发的那一日,圣上勃然大怒,当众掌掴她了一个耳光。
那是圣上第一次打她。
宋明潇想要觅求仲太后的襄助,但当时仲太后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
曾经将她捧在手心上的人,在她落难之时,一个一个都变得自私凉薄,冷酷无情。
宋明潇眸眶的泪,再是压抑不住,啪嗒啪嗒地砸落下来。
她委屈极了,又愤怒极了:“若非当年有太后禅让皇位,加上我母亲的扶持,圣上又如何能够坐上今日的位置!”
这般说话,不可不谓是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