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187)
如此看来,沈春芜说得没错,顾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两人曾经的海誓山盟,这么多年的感情,终究都是错付了。
青笛不忍看着表姑娘死去,表姑娘虽然做过不少恶事,但罪不致死,纵使是罪大恶极,也不过顾家老爷和顾家世子,男人们所干的腌臜勾当,比表姑娘要多得多,凭什么他们可以薄责于己,而厚责于表姑娘?
这时候看到了表姑娘那绝望而哀怨的眼神,破损干裂的嘴唇翕动,无声说了一句话。
青笛陡地意识到了什么,只踯躅了一秒,很快下定了决心,立即拔下脑袋的发簪,颤抖地塞到顾绾的手上。
不远处冷眼旁观的顾渊见到了这一幕,意识到不妙,想要劝阻——
却已经晚了半步,顾绾已然拎起发簪,狠狠扎入顾辞的颈间!
脖颈是最脆弱的地方,顾辞挨了这一下,掐握的动作戛然而止,朝后趔趄数步,悉身如痉挛一般,瘫倒了下去。
整个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周遭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恐惧的氛围凝结成了一片寒霜,笼罩在顾府上空。
所有人反应过来后,都飞扑上去救顾辞,顾渊大惊失色,忙唤太医来救治。
顾绾双手被捆住,捉了起来,顾渊大骂她几句,然后打算吩咐家丁把她乱棍打死!
这时候,皇城司的指挥使许峦截住了顾渊的动作:“这是一状公案,理应交给皇城司来审理,若是出了人命,您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顾渊好歹是户部侍郎,身居高职,是一个顾念自己官声的人,纵使儿子命悬一线,但思及若是真打死顾绾,此事传出去……
顾府的名声本来就很难听,不该再雪上添霜了。
顾渊咬紧腮帮子,终究是没有发作,愤懑地甩了甩袖裾,强撑起笑,略行一揖:“那这个毒妇,就委托许指挥使来处置了。”
“这是自然。”
许峦堂而皇之把顾绾带走了。
顾渊万万没料到,从顾辞遇刺、顾绾落狱的这一剎那开始,自己已经半只脚踏入噩梦的深渊里。
当然,这是后话了。
很快,太医院就遣人来看病,那一根簪子刺入了顾辞的喉管,好在并不深,虽然勉勉强强保住了顾辞的性命,但从今往后,他都不能说话了,甚至也不能正常行走。
顾辞又盲又哑又瘫,如同一个傀儡,勉勉强强靠着汤药吊着一条残缺的命。
顾渊本来指望儿子能发达,但如今,儿子成了个瘫子,是不能再指望了。
在他眼中,顾辞形同废子无异。
顾辞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他完全没料到素来温婉良善的顾绾,居然会对他下手!
——这就是他的报应吗?
顾辞不仅听到了沸腾的民怨之声,也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顾府阴云罩顶,活成了万人嫌。
襄平王府则进行着喜事,帝后都在,百官也在。
顾辞想起来,今日是沈春芜嫁人的日子。
襄平王三书六礼迎娶她过门,这一对神仙眷侣,早已成为全京城的佳话。
那敲锣打鼓声,听得是何其讽刺啊!
此时此刻,顾辞懊悔得近乎肝肠寸断!
倘若当初他没有猪油蒙了心,他不贪心,抵挡住了顾绾的诱惑,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精明算计,一心一意娶沈春芜过门,如此一来,他如今的结局,会不会有些不同?
只遗憾,这个人间世里,不可能有“如果”。
顾辞私以为,沈春芜对他的报复,已经足够了罢?
他沦作一个残疾之人,官职也丢了。
但他不知晓的是,这不过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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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襄平王府。
婚宴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一条红色喜绸牵系于沈春芜与盛轼两人之间,像极了一座姻缘桥。
在他的指引下,她小心翼翼地跨过火盆。
沈春芜走在一块接一块拼凑而成的毡毯之上,步履行得很缓慢。
每走一步,初嫁时期的种种情状,如潮汐一般,接踵涌入心头。
当时顾辞不在,她只能去婚棚之下静候。
所有人都在论议她,她白白等候了半个时辰。
在当下的光景里,楚帝和燕皇后俱是坐于高堂之上,宾客席上皆是百官。
无人嘲笑她,也无人论议一辞一语。
每一步,沈春芜行得很稳,但心中亦是愈发紧张。
昨夜发生了太多事,魏红缨被带入皇城司了,不过,席豫不可能真的审讯她,真正可疑的人,是小福。
下喜轿前,这些事还在她的脑海之中横冲直撞,比及真正行入堂内,掩藏在大袖之中的手,被一个大掌很轻很轻地捻握了一下。
是极柔软与极粗粝的碰触与交握。
盛轼悄悄握住了她。
沈春芜一颗怦然跃动的心,适才真正安稳了下来。
两人来到了帝后面前。
楚帝笑眯眯看着眼前这一对“新人”一眼,忽然心生无限感慨,盛轼这个狗儿子,上一回强娶沈家女,他回宫后一身戾气,父子俩还大吵过一架。
现在父子俩握手言和,岁月静好,楚帝还以为是一种美好的幻象。
盛轼一生叛逆不羁,天生反骨,终究是败在了沈春芜的石榴裙下。
这也是一种造化了。
楚帝眯了眯眼,审视着儿子身侧的新妇,观摩了一会儿,询问燕皇后的意见。
在燕皇后眼中,沈春芜就是自己的干女儿。
燕皇后膝下只有皇长子,只遗憾,谢岫怯懦软弱,大皇妃苏氏过于精明算计,算计来算计去,就是作茧自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