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188)
燕皇后是很懂得课题分离的,哪怕儿子儿媳被流放至大西北,她也不会责咎沈春芜和盛轼。
沈春芜是她的干女儿,干女儿等于女儿,她眼中的女儿,自然是天下最好的。
此际,唱念官开始唱:
“一拜天地——”
沈春芜在盛轼的引导之下,徐徐转身,屈腰,拜了天地。
“二拜高堂——”
两人又转身,慢慢拜向楚帝和燕皇后。
沈春芜思绪添了一丝恍惚。
她与盛轼第一次拜堂的时候,盛轼斟了一杯烈酒,撒在了地上。
那是在献祭他的生母,梅妃娘娘。
那一幕,抵今为止,仍旧让沈春芜印象深刻。
但今日,盛轼特别正常,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举动,这也让她开始对他祛魅。
这是她今生今世要倚靠的人了,是她的夫君,是她的枕边人,是她下半生要一起风雨同舟的人。
这厢,只听唱念官继续道:“夫妻对拜!”
盛轼与沈春芜面对面,正准备对拜。
突然之间,宾客席之中,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沈家女与外男私通,襄平王就这么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一语掀起千层风浪。
沈春芜顿住了动作,心如灌了铁一般沉重,凉意逐渐渗透四肢百骸。她原本以为不会有人敢当着帝后的面闹事,但她想错了,就是有人,心肠如此阴毒,次次想要置她于不义!
说话者的声音让人感到陌生,裹藏着一份醉意。
果然,今番又一场局在等着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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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第六十一章】
昨夜发生之事, 至今为止仍旧刻印于沈春芜的心头,盛轼告诉过她,今日必然还有一场局。
这一位背后的操盘手, 肯定知晓一场局, 不足以扳倒沈春芜,还有设下另外一场更大的局。
喝得烂醉的人, 名叫卢挚,官拜兵部员外郎,官阶六品,姑且也算得上是一位人物了,能上下早朝面圣的那种。
他这一番毫无顾忌阻拦的话, 公然搅乱了婚仪秩序, 在场宾客皆是百官,人人闻之色变,不敢妄言一二,还是魏老将军沉沉一掌封住卢挚的嘴, 不使他说下去。
楚帝压了压眉心,下意识瞧了儿子的脸色一眼。
盛轼是一如既往那般云淡风轻的面容, 眉散淡地扬着,薄唇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是他的经典表情,情绪莫测,看不出真实喜怒。
燕皇后不免露出一抹忧色, 忧中攒着愠意。她忧心沈春芜会受流言的侵扰,继而生出委屈, 她绝对是不相信她会有这种事。
在当下的光景, 忙吩咐唱念官继续走程序, 莫要受了宾客的干扰。
唱念官冷汗潸潸,心脏庶几要跳出嗓子眼儿,忙领命称是。
扯了扯嗓子:“夫妻对拜——”
道出此话的时候,穹空之上,那一轮金乌拢上了一抹浓沉烟云,鎏金日色渐渐淡了几分,小雨绵绵密密,织成一层稠滑的轻纱,覆在堂檐处,将堂内的光景与兵客席隔绝成两个世间。
堂外,驳杂喧嚣。
堂内,宁谧朦胧。
沈春芜轻轻捻住喜绸,感受到喜绸另一端,被一道温和的力道扯了扯。
彼此将要对拜了。
即将要成为一对真夫妻。
眼前人不是旁人,是七年在山居里说要娶她的少年。
是在漠北春日的濛濛细雨里,为她撑了三年伞的少年郎。
沈春芜想起漠北有两座雪山,一座居于东侧,一座居于西侧,山头常年积雪,山与山之间相隔千里,父亲曾问她,这两座神山像什么。
她说,这两座山像是在遥遥对拜,温柔,坚韧,且所向披靡。
父亲说,有朝一日,她也会成为这座神山之一。
当时,沈春芜年岁还很小,听不懂父亲话中真意。
如今,她却是真正的明白了。
爱,具有一种神性,一个人加上一个人,等同于一种无穷的可能,有了得以延续千年的历史和文明。
爱,也是“先有自我,才无枷锁”的佐证。
沈春芜定了定心神,隐抑地压住忐忑与悸颤,回神片刻,微微屈身,与盛轼互行对拜之礼。
之后,她隐隐听到一阵揭开奁盒的窸窣声。
接着,她感受自己的左手被温柔地掬起,一抹温柔的触感落在了她的无名指处。
盛轼竟是在亲吻她的手指指根。
沈春芜心里江河翻涌似的震荡,有忐忑,有局促,还有腼腆,可此时不敢表露半* 分,连呼吸都不敢有。
被他亲吻的手,那肌肤上隐隐泛散着一片软酥的颤栗。
像是过了电,五脏六腑皆是不可自控地颤了一下。
连眸眶都隐隐湿热起来。
稍息的功夫,正当盛轼为她的无名指上,穿戴上那一枚嵌有金刚石指环的时候,堂外传来了一阵喧嚣的喧哗声,是那个吃醉酒的兵部员外郎,他大嚷道:
“王妃与外男私通,我可是有证据的,昨夜,魏府所有人都是活生生的人证,就连魏姑娘,亦是被皇城司抓了去!”
穹空之中陡地响起一道响雷,雷声滚滚,庶几要将天地劈裂成两半。
厅中所有宾客俱是觳觫一滞,将信将疑,低声论议了起来,帝后皆是居于高堂之上,所有人不好高声论断。
裴太傅道:“你口口声声非议王妃,论事也需拿出证据,否则,今朝不仅是你乌纱帽保不住,你的项上人头,眼看也要不保。”
“我自然是有证据的——”
卢挚从袖裾之中徐缓地拿出一封信,嚷嚷道,“就是这一封信,是王妃与外男私通的物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