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191)
男人如神祇一般,长伫而立,下颔微侧,一双桃花眸似笑非笑,淡扫他一眼:“没想到卢员外如此热衷于窥探本王家务事,一个兵部员外郎,当真是委屈你了。”
这一言,仿佛有千斤般沉重,卢挚顿时吓成了软脚虾。
盛轼笑意有多深,这背后暗藏的杀意,就有多深。
明面上是捧赞,实质上是捧杀!
这摆明就是要丢官的节奏!
卢挚在高堂之上跪了下来:“微臣不敢妄议殿下,这封信是有人交到微臣手上的,说是王妃不守妇德,要微臣来告诉殿下……”
卢挚指了指这封信:“这就是与王妃有染的宰臣,与王妃所通的书信……”
燕皇后似乎是听到了一桩笑闻,曼声道:“卢员外郎醒酒了吗,怎的净是说胡话呢?”
卢挚没有反应过来。
燕皇后将信纸摊展开来,一晌吩咐岑霖姑姑传递下去,一晌道:“襄平王与王妃相识于漠北,这是两人年少时期的书信,信上都写了,王妃于襄平王有救命之恩,襄平王铭感于心。此事就连陛下也深晓,本宫也深晓,这是一段佳话——臣妾说是不是,陛下?”
楚帝点了点首,眼底是万丈深渊,嗓音不虞:“这就是卢卿所谓的证据?”
燕皇后为王妃撑腰,楚帝显然也是护犊子的,卢挚再是坚守己见,那就是惹来杀身之祸了。
一声反问,吓得卢挚冷汗潸潸地跪了下来:“微臣不敢妄言,但昨夜王妃确乎是在魏府湖心居与一个叫容朔的都督勾缠在一起,魏府所有人都看到了,陛下和皇后可以照此人来御前对峙!”
盛轼散淡地扬眉,似笑非笑地看了卢挚一眼,卢挚不敢看盛轼。
信传送了百官之间,人人皆是观阅了一番,一时之间,论议声不绝。
卢挚想要将话题的矛头,聚焦在容朔这个人身上,但燕皇后显然不给他丝毫可乘之机。
燕皇后没接卢挚这句话,反问:“你还没回答本宫的问题,襄平王与王妃互通的书信,怎么会落在你手上?”
卢挚说:“是有人给微臣的——”
“那这个人是谁?”燕皇后语气变得严峻冷沉。
卢挚静默了好一会儿,道:“是沈主事,他是王妃的族弟。”
全场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燕皇后显然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怔了一下,她眸底掠过一抹荒唐,道:“沈主事为何要给你这一封书信?动机何在?”
“退一万步,他给了你,你可有查证过真伪?”
“再者,你身为朝官,不好好管辖下面的人也就罢了,还妄图插手干涉皇族家务事?”
燕皇后这一出死亡三连问,直接将卢挚问倒了。
没等卢挚开口辩驳,燕皇后将茶水往案几上重重一搁,凝声道:
“卢员外郎,你未经查证,就四处散播流言,搅乱婚仪秩序,诋毁王妃清誉,该当何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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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第六十二章】
◎“生饺子”◎
燕皇后平素温婉如水, 一副人淡如菊的容相,对谁都宽和周到,但熟稔她的人都知道, 燕皇后再温婉, 也终究是皇后。
能当上皇后的女子,注定都不简单, 论城府和手腕,丝毫不逊于朝堂宰臣。
燕皇后丝毫不废话,也不弯弯绕绕,一句话就说中真正要害,狠狠戳中卢挚的脊梁骨, 接下来, 纵使卢挚再如何辩解,也显得语词苍白,没有什么说服力。
也是,这封书信所有人都看了, 祛魅后,这封书信再是普通不过, 就是少年写给少女的一封情书。但卢挚肯定是眼睛长到头顶上了,才认作是王妃与外男私通的物证,面上皆是露出荒唐的神色。
卢挚觉得这时候的燕皇后很可怕,堂下的诸多朝臣,也是第一次见燕皇后动怒。
前朝是前朝, 后宫是后宫,中间的界限泾渭分明, 若无要紧事, 外臣极少见到皇后本人。
燕皇后母仪天下十多年, 秉性淑贞,行事温和,看起来就是个不较真的。
但不较真,并不代表没有立场,更并不代表没有攻击性。
燕皇后端起架子来,其威严,可与楚帝并肩并论。
燕皇后当年可是陪楚帝打天下的人,她就是一柄锋从磨砺出的利剑,入主中宫后,待在鞘中敛藏锋芒好多年,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她曾经是大漠最矜贵的公主,不光在宫里斗过狠,更是在沙场上打过滚。
今日利剑重新出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落了个满堂鸦雀无声。
一班众臣识趣地噤了声,不敢乱发言。
燕皇后的立场非常明显,今日谁敢招惹王妃,谁就得死。
众人默默为不识好歹的卢挚点蜡。
此刻,卢挚的酒意全消,真正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种多么荒诞的错误,咬咬牙,忙向燕皇后磕首认罪,燕皇后寒声道:“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本宫,而是襄平王夫妇。”
卢挚诚惶诚恐地跪伏在地,露出忐忑不安之色,望向了襄平王。
自始至终,盛轼这位新郎官的神态,都是淡淡的,唇畔漾着一抹轻描淡写的笑,笑意攒着冷哂,情绪莫测,教人看不出喜怒。
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旁观着这一出闹剧。
寻常的丈夫获悉妻子与外男私通,早已勃然大怒,若是没有大怒,也该动了疑心。
但盛轼的反应完全不在卢挚的预料之中。
都说蛇打七寸,沈春芜就是盛轼的七寸,为何卢挚都打中了七寸,盛轼竟是也能无动于衷?
是装得无动于衷,还是说,这种栽赃陷害的伎俩,根本动摇不了他对沈春芜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