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193)
因为她耳朵上有七个耳孔,盛轼送了她一对耳铛后,拿来了一根银针,历经火燎之后,也吩咐她给他穿孔。
这一桩事体,让沈春芜见识到盛轼可以有多疯。
不是动辄杀人放火的那种疯,而是在情事方面,他可以为她做到什么程度。
就连今日成婚前的高髻和远山眉,也是盛轼主动为她绾的、为她画的。
缇雀悄悄告诉她,这高髻和画眉的手法,都是专业的。
全京城都知晓盛轼宠爱她。
古时有个叫张敞的官员,与妻子情谊深笃,为妻子描眉,但这一桩事被御史台举报到皇上那里,指责张敞身为朝官,言行轻浮。
男子宠妻并无大过,只是古时不允许男子高调秀恩爱,否则会遭致言官的无情批驳。
盛轼可以说是另一个张敞,但发疯版。
三省六部见识过他的狂傲和悖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攻击性太强,不是能够轻易招惹的人物。
时而久之,就没有人敢提襄平王宠妻这件事。
盛轼这一双指点江山的手,执过剑,染过血,攀过幽州台,爬过鬼门关,有朝一日,可以俯身为沈春芜学绾发与描黛眉。
沈春芜心中有说不出的悸颤。
夫妻之间,总是他来增添情致。
寻常夫君不可能做的事,他可以为她做。
身为七皇子,他不怕皇族如何看待自己。
身为漠北八十万铁骑的首领,他一腔铮铮铁骨,但心思细腻无比。
此则难能可贵之处。
以前,沈春芜随父亲去过不少权贵之家。
很多夫妻,明面上伉俪情深,但实质上,早已同床异梦。
随着时间的消逝,那年轻时期的爱意,如流水般逐渐消逝,二人之间,除了诞下的孩子,就什么也不剩了。
丈夫在外偷食觅求新鲜感,或者明目张胆的纳妾,妻子只能困守内宅,服侍妯娌公婆,教育孩子读书争取功名。
很小的时候,沈春芜就看过婚姻的本质,它明面上是一袭华丽的袍子,寄存了无数女娘的憧憬,实质上,穿上去,才知道它里面都是虱子。
她看透,但并不代表她恐惧或是抵触。
爱是枷锁,更是责任,沈春芜愿意承担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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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月明星稀,乌鹊难飞。
身为新娘,一整日不吃饭,沈春芜难免会感到饿,雪姨怕她饿着,午后和傍午的时候,吩咐小厨房去做沈春芜喜欢吃的红枣甜糕和鲜虾馉饳。
沈春芜吃了这些东西,口脂会被蹭掉。
其间,缇雀小心翼翼地为她补妆。
吃完傍午的一碗馉饳,堪堪补完妆容,洞房外隐隐响起了一阵喧嚣声。
“是开始闹洞房了吗?”沈春芜轻声问。
雪姨笑道:“夫人安心,是席副指挥使和符太医拦在外边,不让殿下进来呢,说要让他作几首情诗,才能进来。”
沈春芜听得面红耳赤。
——让盛轼做情诗?
这种场面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不过,听到席豫来了,沈春芜心神一动,问魏红缨有没有来。
雪姨说魏红缨就在洞房之外。
“先让她进来。”
打从昨夜魏红缨被押送皇城司之后,沈春芜心上的石头一直都没有落下来。
如今听到魏红缨回来,这一颗始终高悬的石头,适才安安稳稳地坠落下来。
魏红缨很快就来了。
沈春芜拉住魏红缨的手,拉到了身边:“你去了皇城司,要不要紧?身上可有恙碍?”
魏红缨摇了摇首,道:“他请我皇城司去喝了茶,没待我如何。”
言讫,便愧怍道:“昨夜在湖心居发生了那些事,是我考虑不周,让歹人有机可乘,让你受了伤害。”
屡经种种酷刑,小福已经招认了,是她亲手推了王妃。
小福是受人指使,那个人威胁小福,如果小福不按照命令,她全家就会暴死。
至于是受了何人指使,席豫没有告诉魏红缨。
但襄平王肯定已经知道幕后主使的身份了。
沈春芜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细线,忖了忖,然后道:“你不必道歉,是幕后主使太过于狡猾与狠辣,连你我都无法防备。”
魏红缨蹙紧眉心:“是谁要这样待你?”
在魏红缨的认知之中,沈春芜极少树敌,并且,她在奉京城声望是越来越好的。
在黎民百姓的心目之中,她是心系苍生、悬壶济世的圣医,她开创了治疗时疫的药方子,拯救了奉京城。
在世家大族的眼中,她是一品诰命夫人。
沈春芜从不招惹旁人,有立场,有思想,也有锋芒,怎么会有人要来害她?
魏红缨不明白的是,人性本恶,纵使不招惹旁人,旁人也会主动来招惹自己。
沈春芜没有直接道出人名,只温声道:“翌日自有分晓。”
魏红缨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目前恨这个人恨得牙痒痒,若是被她知晓了身份,她一定不会轻饶此人,势必要狠狠揍一顿,为好姐妹出一口恶气。
沈春芜目前选择隐忍,肯定是有她的筹谋在的。
两人又叙了一会儿话,这时候,盛轼入了洞房,所有人识趣地拦了一下,献上敬贺之辞,就相继出去。
原是喧嚣的囍房,一下子安静下来。
气氛针落可闻。
沉默往往会滋生暗昧。
盛轼缓缓朝着床榻上的新娘行去,他的视线聚焦在她绞在一起的手。
尤其是左手。
修长白皙的无名指上,戴着指环,橘橙色的烛火照在金刚石上,无数细小六棱形的切面上反射出熠熠晖光,这般衬得她手指格外漂亮,就像是上好的翡翠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