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259)
他已经吩咐席豫率领刀九他们去追查这些刺客的行踪。
刺客看起来不像是寻常普通的刺客,细观下去,倒像是一批训练有素的死士。
死士乃是先帝时期就禁止豢养的,如今竟是还能出现,还冲撞到了帝王跟前,不亚于在挑衅帝威。
这一场看似“刺杀”实则“挑衅”背后,可就耐人寻味了。
楚帝没有去进一步追究这一批死士是谁派遣来,想让盛轼好好想一想立储之事。
盛轼从营帐之中退了出来。
一转身,便是看到了遥遥的一道雪色衣影。
雪一直在下,她在雪光之中撑着一柄红纸伞,伞面下露出一张姣好娴静的面容。
一双眉眼,澄澈洁净,如瑜玉般,透着朦朦胧胧的光来。
隔着遥远的距离,盛轼冒雪朝着女郎阔步走过去。
沈春芜也撑着伞朝着他走去。
不过,她到底没走几步,盛轼就来到了她面前,俯身将她抱住了。
沈春芜眸睫在凉薄的空气之中,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盛轼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只道:“给我抱一会儿。”
沈春芜也就没有说话,不过,从盛轼的反应看来,楚帝应当是没有太过于为难他的。
一直横悬在沈春芜心口上的大石,稍微地放平了开去。
她把手放在他的背上,很轻很轻地拍了拍。
“我答应圣上了,”忽然之间,盛轼道。
“我同意成为储君。”
储君二字,恍若一根惊堂木,当空重重砸落而下,在沈春芜的心尖掀起万丈狂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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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第九十一章】
◎“盛轼的生辰”◎
归京之后, 楚帝罔顾清流一派的反对,颁旨下诏,册封盛轼为储君。
储君, 相当于太子, 是要入主东宫的,半个月内, 盛轼以储君之名,入主东宫,沈春芜亦是跟着入了东宫。
从前,党锢之争愈演愈烈,但裴太傅倒台之后, 清流一派元气大伤, 昔日辉煌势头一落千丈,短时间内难有东山再起之势。
而阉党更是如此,林德清秋后问斩,人头落地后, 阉党群龙无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愈是在这节骨眼儿上,就越容易行差踏错,这不,入主东宫第二个月,有一群阉人突然率领监察院, 以“清君侧”的名义,率兵起事。
一场宫廷内乱由此而生, 盛轼只用了三日不到的时间, 率引漠北铁骑将叛乱平息, 且将这些造反的阉人投入皇城司大狱,逐一审问拷打。
很快,这些阉人就咬出了背后的操盘主谋——仲太后。
林德清已死,这些时日,慈宁宫一直很安静,不曾掀起过什么风浪,没想到,这一场重头戏就等在这儿。
楚帝获悉此情,气急攻心,一连重病不起。
审问仲太后之事,就落在了储君身上。
盛轼走入慈宁宫时,仲太后正在整理自己抄写的佛经。
博山炉里的焚香,正袅袅升起,主殿里泰半的窗户都紧紧阖拢上,只有东边的一扇楹窗悄悄地打开了半边,日头偏略地斜照入内,聚成了一条方形的光柱,游弋在地上,将大殿切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一个暗,一个明。
仲太后趺坐于黯淡的席榻上,垂着眼,指头慢慢抚摩着佛经。她老了,眼睛看不清东西了,视线变得疏冷淡漠,但似乎为了掩饰自己老去的事实,她的脸上匀搽了厚厚的一层铅粉,搽在嘴唇上的檀色口脂,殷红如血。
乍望而去,这年迈的女子,恍如僵死的纸偶,毫无一丝生命力。
盛轼立在明处,那一缕鎏金色的光,彷如一枝细腻的工笔,描摹于黑红重迭的大袖上,袖面上的五爪龙纹衬得栩栩如生。
他慢条斯理地吩咐李理,递上去一个木匣。
李理恭谨应是,将一个方形的木匣递呈上去,安放至仲太后的膝前。
原是弥散着一阵淡淡佛香的空气里,倏然传出一股子辛烈的血腥气息,没来由教人骨髓生寒!
侍候在仲太后左右的宫嬷意欲阻止,却被仲太后一个静寒的眼神挡了回去,不敢妄自行动。
仲太后揭开匣面,看到了里面的实物,是林德清被削下的头颅,那一张衰朽的面孔,几能与她相提并论。
“原来,这就是你真实的样子。”仲太后如摩挲着心爱之人的一般,静静摩挲着断首上的人脸,非但没流露出一丝恐惧,反而显出了无限的怜爱之意。
她素手轻垂,阖上了林德清那一双不瞑目的眼。
盛轼静静望着这一切,道:“您有什么想说的?”
仲太后徐缓地收回了手,道:“我一生之中,荣光无限,风光无限,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她开始回忆起自己这一生,从保家卫国的女将,到荣宠冠绝天下的太后,她每一步都走得踏实,从不能出现半丝纰漏,是皇权成就了她,但她最终败也败在皇权上。
野心太大,这天下已经容不下她了。
仲太后不是圣上的生母,她是旧朝的人,这十几年来,她一直在为复辟旧朝而忙碌,可自己精心扶植的皇长子谢岫,终究是个不争气的主儿,被流放到了大西北。
扶植的阉党势力,亦是被漠河铁骑一举吞没。
最得力的两枚棋子,都沦为了废子。
你说仲太后气不气?
她庶几要气到肝胆俱裂了!
如今,她已经是被断了螯钳的病蟹,毫无招架还手之力。
一抹哂色浮现在仲太后的唇角,她眼睛污浊,看不清盛轼具体的面容表情,但她也能感受到他那不驯的反骨与浓烈的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