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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栖春山(265)

作者: 孤荷 阅读记录

让她身体上的疼楚,能够减轻一些。

候了近乎半个时辰,宋明潇终于背着篓子从山上下来了。

当她看到坐在案前的仲太后时,啪宕一声,身上的篓子,倏然从背上跌落了下来。

盛装在篓子的柴,一根接一根地跌落在地,柴根磕撞起来,在地面上发出了一阵不轻的声响。

仲太后缓缓起身,道:“闵元。”

宋明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哆嗦了一番:“你怎么来了……?”

因是过于震撼,她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甚至也忘记了用敬语。

与诸同时,她也看到了沈春芜。

两人对视了一眼,前者满眼撼愕,后者平寂如水。

沈春芜以前受怡和长公主所托,来过秋暝寺看望闵元县主,但她当时是自己一人前来的。

这一回终究是不同的,她带了仲太后。

但宋明潇显然对仲太后怀恨在心,一点都不待见她,连茶也未敬上一盏。

宋明潇看着沈春芜,冷声道:“我跟太后无甚好说的,请你带她回去罢。”

空气有一瞬的僵滞,氛围针落可闻。

仲太后缓缓上前,宋明潇狠狠剜了她一眼,背过身去,仲太后想要去碰她的袖裾,宋明潇却一举拂开了她:“我已然落入了这样卑劣的处境了,你还想看我笑话吗?”

仲太后到底是将门出身,不可能轻易就被宋明潇推开,反而握住了她的胳膊,捋开她的袖裾,发现胳膊上,尽是各种青紫交加的伤痕。

“这些伤疤,是如何弄的?”仲太后露出惊异之色,“有人欺负你?”

宋明潇打算挣脱开仲太后的桎梏,但仲太后腕力极沉,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只好道:“没有的事,我上山砍柴所致。”

“骗谁都骗不了哀家,这分明就是有人欺侮你。”

仲太后纵使眼神不好,但也能分辨的出这些伤痕,究竟是被树枝划伤的,还是人为所致。

当下,仲太后眼神峻厉起来,道:“快跟哀家从实交代,是哪些人欺负了你?”

宋明潇莫名觉得讽刺:“您早不关心,迟不关心,偏偏等到我已经受了伤的时刻,您才知晓要关切。当初圣上要发配我去佛寺清修,你就一直冷眼旁观,我下跪求您,您呢倒好,直截了当赏我一个耳刮子,这种疼,我一直记到了今日。”

仲太后如罹雷殛,攥握的力道,松弛了一些,眼神渐渐黯淡了下去:“若是那个时候,哀家帮了你,你往后还会继续有恃无恐地犯事,与其宠坏了你,还不如早早了断,让你意识到自己的错处为好。”

“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好、为我着想,那你为何要宠坏了我,事事都遂了我的愿?以至于我以为,自己可以有恃无恐,无论自己犯下了什么错,都可以有人替我兜底。结果,你们反倒归罪于我,说是我的错,让我为自己的过错负责,你难道不觉得这种说法,弥足荒谬吗?”

仲太后闻罢,面上浮显出明显的怔忪之色,她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再说话。

宋明潇说着说着,那一股子憋闷在心中的委屈,便如决堤的洪水,剧烈地倾轧而出,大滴大滴的泪,从面颊砸落下来,她一晌用手背拭泪,一晌用雾朦朦的眼,狠狠盯着仲太后,“从前,是我欺辱旁人,现在,我沦落为一介女尼,就沦落到了遭罹旁人折辱的地步,也姑且算是因果轮回。”

仲太后:“闵元……”

她背过了身去,将袖子捋了回去,道:“若是您无旁的要事,就请离开罢,我还要挑柴洗衣烧水,很多卒务等着我去做——”

“哀家今日来,就是想接你回去,”仲太后蹒跚地上前一步,握住了宋明潇的手腕,语重心长道,“你终日在秋暝寺蹉跎,也不是法子,你是哀家在这个人世间里留下的血脉,哀家要保住你。”

宋明潇只觉嘲讽无比,仲太后之所以想接她回去,不过是因为她身上流着的,是仲氏的血,是旧朝的血。

沈春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

转过身,离开了院落。

奔月继续跟她咬耳朵:“闵元县主就是个倔脾气,如何会同意仲太后的话?”

沈春芜搭着奔月的腕子,继续朝前走了几步,幽幽行至梅树下,她仰首掬住了一枝梅瓣,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忖了忖,道:“闵元县主会同意的。”

“何以见得?”奔月讶然。

沈春芜没有率先给出答案,而是道:“你可知晓,当初是谁告发了闵元县主?”

奔月思忖了一番,答:“是顾家表姑娘顾绾。”

话及此,奔月迅疾反应了过来,道:“闵元县主一直对顾姑娘怀恨在心,仇隙尚未了断,她定然不甘心蛰居于秋暝寺,早晚都是要寻个由头复仇的,仲太后此行打算将她接回宫里,对于闵元县主而言,无异于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

因于此,宋明潇一定是会答应仲太后的提议的。

“谁在哪里?”奔月忽然一阵惕凛,从袖裾之中摸出一枚暗器,往不远处的屋檐上疾射而去!

伴随着一阵刀光剑鸣之响,沈春芜循声望去,发现一道暗影掠过屋檐,消失了去。

奔月立即追上前去,追了数个回合,终于在一个斜刺里逮着了对方,预防对方吞针,她直接卸了对方的下颔骨,提溜着对方的衣领,押送到了沈春芜近前。

仲太后也觉察到了动静,搴帘而出,睇了一眼黑衣人,剎那间,什么都明白了。

仲太后端详着黑衣人,辨明了对方的身份,沉声道:“死士,却非哀家所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