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278)
盛轼本来身上添了不少伤,但看到妻子关切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淡声道:“没有,不必挂碍。”
“真的没有?”
沈春芜挑了挑眉,怀疑盛轼在骗自己。
宫变的事,她都听舅父一一说了,谢瑾起兵造反,十万叛军包围皇城,危机一触即发,局势要多凶险就有多凶险,这几日她一直都提心吊胆的,雪姨一直在蕴藉她,说起宫变一事,太子是胸有成竹。
纵然知晓盛轼是运筹帷幄,但沈春芜一颗心就这般高高地吊着,直至盛轼平安归来,适才安稳落地。
沈春芜揪着盛轼的前襟,把脸埋在他胸前,静静谛听着他的心跳,一点一点找回自己的秩序感。
盛轼蓦觉胸前濡湿了一小块地方,遂将她的脸捧起来,拇指温柔地揩掉她的泪渍,语气放得温和:
“前日我本来打算当夜忙完,就来看你,但因事耽搁了,迟迟未来,一直延宕至今,让你受委屈了。”
沈春芜秾纤鸦黑的睫羽,轻轻颤了一下。
原来,他知道她是委屈着的。
沈春芜按捺住情绪,摇了摇首:“我没有委屈,我只是很担心你。”
“还在骗我,小骗子。”盛轼微微俯身,与她平视,指腹蹭了一蹭她的鼻梁,接着,从袖裾之中摸出了一样物事,递给她,“这是赔罪的礼物。”
没想到他居然还准备了赔礼。
委实有些出乎沈春芜的意料。
雪在无声地落下,她摊开掌心,俯眸下视。
是一枚海螺,花纹精湛,触感轻盈细腻。
“俱说把海螺放在耳屏处,能够听到大海的涛声。”盛轼倾前一步,“你来试试。”
【作者有话说】
QVQ
97 【第九十七章】
◎你是我唯一的妻子,除你以外,我谁也不要。◎
一抹兴色掠过沈春芜的眉眼, 她好奇道:“真的可以听到大海的涛声?”
远处的东方穹宇,绛蓝色的天幕之下,金乌斜坠, 月轮缓缓升空, 清辉为一笔白描,细细描摹着她的五官轮廓, 小女儿家一双雾眸清炯炯,秾纤卷细的鸦睫轻轻扇动,在月色的烘衬之下,底下翦水眸瞳愈显昳丽动人。
尤其是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的时候,眸心倒映着一个完整的他。女子娇憨之态, 从一颦一笑间渗透出来, 笑意甜酥如饴糖,顷刻酥了男人半身铁骨。
盛轼替她散落在颊面上的发丝儿捋至耳根后,温和道:“你不妨试上一试。”
沈春芜遂将海螺轻轻放置耳屏处,原本她以为盛轼不过是在哄她开心, 才编了这么一个颇有浪漫色彩的故事,谁料想, 一番侧耳倾听,她真的从海螺里听到了涛声。
起初,声响并不算明显,只一片窸窸窣窣的水声,渐渐地, 水声聚成汹涌的浪,由远及近, 惊涛拍岸, 乱石穿空, 鸥鸟鸣叫,一声又一声撞击着沈春芜的耳屏。
“真的能听到海的声音!”沈春芜惊喜道,顺势将海螺放在盛轼的耳根旁,“你也听一听!”
这一只海螺是盛轼遣暗线从渤海边境带回来的,海螺只是礼物之一。
盛轼吩咐刀九提了一篮子上来,说都是从海边带回来的小玩意。
沈春芜感觉自己被当做小姑娘一样来对待了。
不过,一抹笑意从沈春芜的唇角顶了出来,复又被她极力克制地镇压了下去。
她没有看过海,但也听说过,海与江、河之流都不一样,后两者皆为海的一小部分,海是无限之大,没有尽头,坐拥天地之宽广。
以前母亲同她说过,海是神无法抵达的蔚蓝,天的尽头就在海的那端。
历代君王都有观海一游,其中以曹孟德为典型,他笔下就有一句诗,“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耸峙”,在曹孟德的描述下,海是气吞山河的代名词。
人若能观海一回,不论眼界抑或境界,都会开阔不少。
鬼使神差地,沈春芜说:“我想去看海。”
一句话落下,沈春芜适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多么孩子气的话,她睇了盛轼一眼,本来想说自己是心血来潮说的,但又觉得没有这种必要,很轻很轻地掖了掖他的大袖,问:“可以吗?”
活得那么小心翼翼做什么呢,心里的想法就应该直叙出来才是。
她有隐忍憋话的毛病,有些话总是不按时讲出来,一直闷在心里,时而久之,那些话就风化成了一粒粒礁石,硬邦邦地硌在她心口上,挪不走,也不舍得随意扔弃,
其实说这番话时,沈春芜也做好遭拒的准备。
此刻适值多事之秋,盛轼贵为太子,公务繁多,三皇子谋反风波将将平息,大内皇廷一地残局,奉京城遍地风雨。再加上金勒木之死,将大楚与渤海国之间的关系,推向了几乎无法挽回的局面,渤海国的君主若是来日获悉儿子的死讯,焉能坐视不理,动辄要起兵造势。
多重压力之下,盛轼又岂能跟她一同胡闹?
一只大掌横在沈春芜的脑袋上,很轻很轻地揉了揉,说:“可以。”
沈春芜抬起头望着他,眸底愕色难掩。
盛轼说道:“等金勒木送回渤海国,我们就去看海。”
顿了顿,他将她摁在怀里,下颔抵着她的绿鬓:“届时谁也不带,就你我二人。”
沈春芜垂下眼,藏住情绪,温驯地道了声“好”。
金勒木的尸首被遣送回渤海国的前夜,沈春芜去了一趟四夷馆,她想看看金勒木的妃子。
本以为会看到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容,熟料,这位妃子正在玩投壶,一扔一个准,雀跃地拍手欢呼,心情很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