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285)
盛轼面沉似水,道:“这不是你的实话。”
沈春芜道:“这就是我的实话,嘉宁县主心悦于你,加之她身世凄凉,总要有个安置之所,不然我也没有办法向燕皇后交代。”
她的话让盛轼没办法反驳,他心中生出了一种烦躁,她越是冷静,他反而添了一种无厘的愤怒。
盛轼点了点头说了声:“好,很好。”
“那就依你,纳了嘉宁县主。”
言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夜,太子连夜去西郊兵营点兵,太子妃并未于城门相送,反而为嘉宁县主张罗起册封事宜。
一夜之间,皇廷上下所有人都知晓东宫,多了第二个要侍候的主子。
不过,嘉宁县主并不好伺候,她不去同太子妃问安,日日待在自己的院落里摆弄花草,要去就去太子的书房里翻一翻太子的书。
太子书房原本是不让进的,一直是奔月在把守,嘉宁县主端起了架子:“只允许太子妃进,难道就不让我进?她也太欺负人了,看不起我,就这般唆摆你们,我不活了!”
说完,哭得梨花带雨。
奔月被吵得头疼,告到了沈春芜那里,沈春芜在慢条斯理的翻书,道:“进,为什么不让她进?”
奔月道:“书房有很多贵重之物和军机密文,哪里能让她擅自去碰?”
沈春芜道:“可是,若不遂了她的意,她就寻死觅活,这件事传到外头去,倒是显得我做得不对,显得我刻薄了。”
缇雀道:“既如此,太子妃合该摆出威风,让嘉宁县主知道底限,否则,她以为你好欺负呢。”
摆威风么?
共侍一夫,沈春芜根本做不到,她也不想去为难一个女人,女人斗女人,斗个你死我活,何其可悲,这是她目下最反感的事情了。*
她想了想,本来想要让舅父帮忙,但舅父去了南边平乱,她也不太好太麻烦他了。
她写了一封信,吩咐奔月去给魏红缨递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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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夜,嘉宁县主趁着书房无人把守,偷偷去了书房。
因为怕被发现,她小心翼翼地捂着蜡烛,走到了书架前,开始翻找。
孰料,翻至半途,角落里忽然传了一阵猫叫,吓得嘉宁县主回头去看,只一眼,她悉身怔愣住了。
角落出现了两道碧绿的幽光,像是幽魂的眼睛,正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嗷呜。
……好像是一只貍花猫?
嘉宁县主吓得六神无主,慌慌张张逃出了书房,跑回自己的院子里,但隔着不远的距离,她竟是看到那庭院之中的梅树底下,好像挂着一条红色的人影,更仔细地看,好像是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挂在树下,在风中如筛糠般摇摆。
嘉宁县主重重吃了一吓,整颗心被恐惧攫了住,五脏六腑俱是颤栗不已,腿一软,即刻瘫坐在地。
守在院子里的宫奴看了,忙上前去搀扶,问她有没有事。
嘉宁县主牙齿打颤,遥遥指着那棵树:“树下吊着个人,你们快、快去看看!”
宫奴往树下一看,又看回来,困惑道:“这树下什么都没有啊。”
“怎么可能没有!”嘉宁县主面色煞白,勃然大怒,“你们眼珠子是被挖走了吗?!树底下分明就有人!”
宫奴觉得委屈,又叫来好几位宫奴,这些宫奴都称没有见到树下的红衣人影。
嘉宁县主气得快哭了,为什么大家都看不见,惟独她看到了那个红衣人影?
翌日,她忙去主殿给太子妃请茶,请太子妃砍掉那一株诡异的梅树。
沈春芜淡淡地吃着茶,没说话,姜初雪出头道:“县主莫要为难太子妃了,这一株梅树乃是听了太子妃的吩咐,从襄平王府移植而来的,用以惦念梅妃娘娘,也是全了太子妃对太子的一片心意,既如此,县主焉能陷太子妃于不孝?”
嘉宁县主张了张嘴,哑口无言,斑驳不得。
但她仍不死心,咬了咬嘴唇,道:“请太子妃为我做主才是,我初来乍到,在宫里没有,无御下之能,让那些个蠢奴看尽了我的笑话。昨夜,不可能只有我看到了那树下的红衣魅影,而其他人都看不到的道理,想来是有人要蓄意害我!”
话至此,嘉宁县主一边掩着帕子哭,一边偷偷打量着沈春芜。
天时冷寒,女郎穿着狐绒袄裙,挽着垂髻,坐在榻子上温书,纸页隐隐泛黄,想来是翻读过很多遍的。
沈春芜的仪态非常好,哪怕脂粉未施,鬓角无珠钗修饰,那一张天然去雕饰的芙蓉容相,美得无可挑剔,她的长相偏温和那一挂,上善若水,没有攻击性,是一看便会让人生出亲近之意的。
但嘉宁县主非常清楚,看起来越是无害的东西,越是危险棘手。
沈春芜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自然会为县主做主。关于红衣魅影之事,我略有耳闻。”
“大前夜有个小黄门,不知是谁放进来的眼线,意欲窃取谍报,夜里入了书房,自那夜以后,他整个人忽然就一病不起。差人问起,他说自己看到了红衣魅影,更确切而言,是梅妃娘娘的灵魂,梅妃娘娘钻入他的梦境里,质问他为何要背叛太子。”
提到“梅妃娘娘”四个字,嘉宁县主觳觫一滞:“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个世间,怎么会有鬼,肯定,肯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我也希望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当时,后面发生了更为可怕的事。”
沈春芜道,“这个小黄门浑身长了红色斑点,夜里经常梦游去梅妃身前栖住过的解语宫,拿着梅妃生前用过的东西,为自己描摹脂粉,还拿着梅妃用过的铜镜自顾自照着——你说邪门不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