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287)
“好好好,你也是功臣。”沈春芜亦是沏了盏煎雪酥茶,递了过去。
奔月这才满意了。
这一会儿,小乖慵懒地伏在毡毯上,毛绒绒的雪白尾巴扫过来,又扫过去,尾巴晃得比飞梭还厉害,抖着雪白猫须,嗷呜嗷呜地叫着,似乎也想领功。
沈春芜闻及猫咪叫,遂是将小乖抱在膝头处,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这几日,她都吩咐小乖夜里去书房待着,但凡出现了一丝风吹草动,就故意跳出来吓唬一下对方。
小乖的眼珠子是翡翠绿,当它蛰伏在暗夜里的时候,眼珠子会发处幽绿的光,那日嘉宁县主在书房里见到了“小怪物”,就是小乖。
本来这不算得恐怖,但嘉宁县主夜里做了亏心事,底气不足,自然就怕了“鬼”来敲门。
与诸同时,沈春芜也在思量,嘉宁县主为何要鬼鬼祟祟潜入盛轼的书房里,她究竟在找什么东西?
沈春芜微微蹙着眉,静静思索着这一桩事体。
这番面目,落在旁人眼里,倒是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环莺还担忧太子妃与太子吵架一事,太子出征那日,太子妃根本没有在城门口相送,两人不欢而散,似乎是在冷战,这可如何是好,万万不要为了一个那杀千刀的县主,而伤了彼此的情谊。
环莺思及此,遂道:“太子去大西北打仗,太子妃可要为太子求个平安符?”
提及盛轼,沈春芜的心,无可避免地沉了一沉。她与盛轼很少会生出矛盾,纵使生了矛盾,也会当面把事情说开,从不留隔夜仇。但盛轼已经离开了小半个月了,一封信也没遣李理或是刀九递回来,他不主动递个台阶,她为何又要去主动求和?
她明明已经很……忍让了。
让一个没有做错的人去道歉,这是断没有道理的事。
不过,沈春芜也承认,那一夜她的确说了一些气话,这些话甚至是违背本心的
眼见氛围僵硬了起来,魏红缨急于打圆场,道:“大相国寺马上就要到了,听闻清寂法师就在禅院后山之中闭关修行,我们祈福完,要不要去见一见法师?”
一提及清寂法师,沈春芜很快就想到,清寂法师先前为她算了一卦,然后卦象就显灵了。
要不去找一找清寂法师再算一卦,也算是了却她心中的郁结。
到大相国寺,雪不下了,倒是落起了连绵悱恻的寒雨来,雨水击打在伞檐处,嘈嘈切切,俨如环佩相击,悦耳动听。
雨水在凛冷的空气里,结成了一块块薄薄的霜,沈春芜和魏红缨在监寺住持的延引之下,去见了清寂法师。
清寂法师似乎早就预料到两人会结伴而来,不论是待客的茶盏,亦或是置放在地上的蒲团,一律都备了两份。
清寂法师穿着厚厚的灰色袈裟,盘膝煮茶,少时,茶香袅袅,在半空之中凝结成一团暖和的雾气。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此情此景,莫不如是。
清寂法师先为魏红缨占卜卦象,“好孩子,你把右手过来。”
魏红缨微讶,看了沈春芜一眼:“是……我先来吗?”
清寂法师道:“对,就是你,你的问题可能会比较多。”
一缕凝色掠过魏红缨的眉眼,她识趣地将右手伸了在棉垫上,把手摊开,掌心朝上。
清寂法师先是观摩了一番她的手相,再是晃动一番龟甲壳,偌大的静室里只余下一片铜板撞击龟甲的声响,下一息,两枚铜板从龟壳里吐了出来。
清寂法师看了一下,道:“你的家人,近日是不是为你相看夫家,而你不愿嫁?”
一句话就说中了魏红缨的心事,她心道太神了,这一桩事她谁也没有透露,但清寂法师所言,可谓是一针见血。
魏红缨点了点首,道:“我一见到外男,就会犯结巴,甚至会产生抵触的情绪,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清寂法师用指尖在魏红缨的右手手掌上画着圈圈:“见着了吗,你的一条掌纹,在中心偏下的位置就断裂了开来,所以,在你小时候,是不是发生过一件事,让你对男人产生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厌恶与反感?”
魏红缨心尖猝然打了个突,一股寒意从尾椎股缓缓爬了上来,她看着掌心上那一条断裂的纹路,思绪陷入了浓深的恍惚之中,剎那间,仿佛回到那案发现场,那不愿意面对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接踵而至。
她顿觉手脚冰凉,如坠冰窖之中,当下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缓缓攥拢拳心,只道:“有何破局之道?”
清寂法师道:“破局之道,关窍在于一个破字,破,意味着撕裂旧伤,剜除死肉,死肉之上才能长出新肉。”
魏红缨道:“法师的意思是,让我直面问题的症结,是也不是?”
“你是个聪颖的孩子,也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只要破除了症结,后面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魏红缨陷入了沉思之中,晌久,目露一丝清明之色,恭首道:“我明白了,谢谢法师。”
魏红缨搴帘离开后,一绺淡静的日色偏略地斜照下来,筛过竹青色帘子的罅隙处,幽幽缓缓地游弋在室内,仿佛在地上绽开了一绺绺白色莲花。
沈春芜入了室内,穿着雪袜的足,踩在了地面的白莲纹光影上,在对案的蒲团间,徐徐坐定。
清寂法师重复了上一回的工序,先是看了沈春芜的手相,再是拿起龟甲,晃动了好一会儿,少时的光景,龟甲里就吞吐出了两枚铜钱。
沈春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无话,等着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