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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栖春山(314)

作者: 孤荷 阅读记录

在这样的时刻里,他能明晰地觉知到盛轼的杀意,但这一份杀意到底被他镇压回去了。

“符叙,你说这样的话,是打算与我反目?”

盛轼伸出手,很轻很轻地拍了下符叙的肩膊,神态拢在沉郁的阴影之中,情绪难辨莫测。

符叙持着什么样的心思,盛轼焉会不明白?

他早就看出了符叙对沈春芜持着什么心思,但一直没有说破,因为他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符叙完全称不上是他的竞争对手,他纵使喜欢沈春芜,那又如何,沈春芜从来都不知道。

在过去的七年里,盛轼在漠北收复燕云十六州,符叙完全可以有机可乘。盛轼和沈春芜二人只有口头契约,并无父母之命,更无媒妁之言,七年是个多大的空子,但符叙没有去钻。

这又能怪的了谁?

是打算自己立下一个默默守护的好男人人设?

盛轼心中淡淡“啧”了一声,他最讨厌那种明明想要、却又不争不抢的态度了。盛轼奉行与符叙完全不一样的价值体系和观念,凡是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他会全力以赴去争,哪怕不择手段,他也会义无反顾。

哪怕这些东西原本不属于他,只要是自己想要的,他就会动用一切计谋和手段,将这些东西强势地据为己有。

“我承认我犯了错,但我不曾负她,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往后更不会。”盛轼心想,他会跟沈春芜好好过一辈子。

但他不知道地是,病榻上的女子,早已恢复了意识,也将他此前的剖白、与符叙的矛盾冲突,听了个一干二净。

他更不知道地是,沈春芜此际生了逃离之心。

他还在为两人的将来做打算,待她醒时,便举行登基大典,册封她为皇后,这般一来,哪怕她得知真相,要怨他打他,他一并都认下,他今后的毕生所求,唯她一人而已。

符叙咬紧腮帮子,攥紧了手中的药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席豫尚在夜里下的殿外静候,见到脸色沉郁的符叙,叫住他:“你与太子发生争执了。”

符叙捋平吐息:“你分明都听到了一切,又何必明知故问。”

顿了顿,“你若是来劝解我的,那就不必了。”

席豫其实心如明镜,但他不可能去干涉好兄弟的家务事,他道:“收复燕云十六州的这十年,太子救过你,你也救过太子,这一份情谊,岂能说断就能断?”

三言两语下去,符叙心中的郁气淡了些,理智也逐渐归拢。

席豫又道:“你全心全意救治太子妃,也是在救治未来的皇后,你的功劳,太子都是看在眼底的。”

“不用这般安抚我,我心里知道。”符叙心道,他只是在替沈春芜谋不平罢了。

在这一场局里,她是被彻底利用了的,也全然对这一场局不知情的,并且,太子似乎也完全没有告诉她真相的打算。

太子并不是她的良人。

-

沈春芜感觉自己的身体还是不能动,自从恢复意识以来,她京城能听到盛轼在说话,他会跟她说每日见闻和经历。

在她的认知里,盛轼绝不是一个话多之人,恰恰相反,他寡言少语,以前相处之时,大多数时候是她在诉说,他在倾听。风水轮流转,今朝成了他在诉说,她在倾听。

要让一个话少的人,夜夜跟她说很多话,将一天所有大大小小的琐事都说一遭,也真是难为他了。

沈春芜很清楚,盛轼是想让她醒来。

可沈春芜觉得,还没有到合适的时候。

她在酝酿一场计划,一场离开的计划,这个计划很久以前就有了,但因为中途盛轼来哄她回宫,又被暂且搁置,如今她获悉了全部真相,心灰意冷了许久,连最后一丝信任也希望也无,脑海里只有逃之一字。

沈春芜没到醒来的时候,就坚决不醒,每日就睡觉睡觉睡觉,把自己变成一位睡美人。

一直睡觉能解决疼痛问题,每次清醒时,她都能够感受到心口在震痛,五脏六腑都在隐微地撕裂着,就连呼吸也成了一种很费劲的事,因为每次呼吸都会拉扯到心口附近的伤口,疼痛变本加厉地朝她袭来。

每回疼痛发作之时,她似乎都要暗自把牙都咬碎了。

这种生不如死的感受,恨不得能彻底将死而去,但神似乎不想让她轻易地死,每次将她在疼痛的泥沼之中折磨得死去活来时,总要从指缝间施舍出那么一丁点希望。

就这样,小半个月过去了,沈春芜九死一生,好不容易从鬼门关熬回了人间世,她心中确证了一件事,自己熬走了阴曹阎罗,终于挺了过来。

许久没有睁眼,甫一掀开眼皮,她还恍惚了一下,觉得眼前这一块芙蓉帐顶分外眼熟,但临时又记不起来这是在何处。

帐侧两端都各垂着一架青色风铃,风轻轻吹过,铃舌活泼地叩撞在铃身,当啷当啷——,铃声清脆如鸟鸣,分外悦耳。

就看到了淡蓝色的光,日色在屋中各处器具都髹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暗色灰调。沈春芜循着光的轨道,向近处的雕花窗槛望去,天在外头黯濛濛的,也不知是天刚亮,还是刚入夜。长时间的久眠,让她完全混淆了晨昏,不知今夕何夕。

但隐隐约约地,她能够听到炮竹声。

……已经是过新年了吗?

沈春芜觉得不可思议,她竟然一觉就睡到了新年,也不知是喜是忧。

“夫人,你、你醒了?……”

环莺见到刚好端铜盆进来,见到了靠坐在引枕上的夫人,先是惊愕,再是大喜过望,急匆匆走上前:“夫人,你醒了,真好,我这就去叫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