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349)
没有人会注意她。
她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宠妃了,而是一个已经死了很多年的人。
没人会把她当主子来对待了。
盛清嘉最终只能自己收拾残局,心中的怨气抵达到了顶峰。
轰隆一声巨响,铅灰色的穹顶之上,陡地落下了瓢盆大雨,豆大的雨水砸在翘角檐头,雨珠牵丝一般由高处往下垂落,像是一片晶莹剔透的珠帘,遮挡住了外头的大片光线,只余一小片光照进暗室,深深烙在盛清嘉的脸上。她抓着窗檐,指甲几乎是抠在了窗槛处湿漉的泥水里,漂亮的指甲片似乎浸染了浓重的血丝,她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似的,还拼命将指甲撕扯下来,少时的功夫,她的指甲变得光秃秃,丑陋不堪。
半个时辰后,盛清嘉有了一个胆大的主意。
一个时辰后,这一座荒僻的别院陡然走了水,熊熊大火在大雨之中招摇起舞,像个发了癫痫的女人不顾一切横冲直撞,屋宇剧烈坍塌,众人急忙奔走救水。
梅妃虽然说荣光不再,但好歹也是太子的生母,千万可不能被烧死了。
忙碌的间隙,一团清瘦的黑影,抱着包袱跑了。
盛清嘉并不识路,只能在大雨之中横冲直撞,犹恐身后有人追赶似的,她珠钗散乱,身上的裙裳教雨水浸湿,在泥壤之中跌跌撞撞摸爬滚打,蒙头苍蝇似的一直朝前奔跑,无数泥点子雨点子都溅洒在了周身,她惶然得不管不顾,路上跌了几个跟头也不知晓疼痛似的。
终于抵达官道,赶巧迎头撞上了一辆华贵的马车。
盛清嘉倒在了马车前,伴随着一阵马嘶长叫,马车被迫停了下来,车杆上的风灯在大雨之中一摇一晃,橘橙色光影颠簸如线团。车把式不耐烦地驱赶她,盛清嘉赶忙上前:“我被囚禁了,好不容易逃出来,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
盛清嘉的发髻全乱了,蘸了水的头发如海藻似的黏在脸上,因是过度紧张,说话也是语无伦次。
车厢里传出赵瀛的声音:“是谁?”
车把式道:“一个神识不清的疯子,赵大人要不把他驱策了罢?”
赵瀛没有说话,另一道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听得有些耳熟啊。”
盛清嘉觳觫一滞,这个女子的声音听在她的耳屏之中,也显得格外耳熟。
车帘被搴了起来,露出了车厢半截光景。
盛清嘉没有看到全景,但看到了女子身上的衣物,哪怕没有看到脸,但真相也足够教她震惊了,车厢里的人,不是旁的,正是太子妃沈春芜!
沈春芜怎么会出现在赵瀛的马车上?!
莫非两人相识?
盛清嘉身子抖若筛糠,沈春芜该不会告发她?然后又将她遣送回盛轼身边?
赵瀛看着外头容相狼狈的女人,笑盈盈地看回沈春芜:“外头人是谁?”
沈春芜挑起帘子望了一眼。
婆媳二人在雨幕之中对视了十秒,沈春芜眸底露出茫然:“看来是认错了。”
“还以为是梅妃娘娘。”
赵瀛奉承道:“梅妃乃是奉京绝色,死去多年,如何可能与眼前这等脏污贱妇相提并论?”
“赵大人所言极是。”沈春芜执起团扇遮面,似乎是很是嫌弃。
盛清嘉心中可谓是悲喜交加。
喜的是沈春芜没有认出她来。
但悲的是沈春芜在赵瀛的马车上,他们不可能捎她走。
可这官道路途迢迢,人烟稀少,纵使她再跑上半里,也不可能见到人烟。
盛清嘉央求道:“大人,求求您行行好,捎我一程,我到了金陵内城就马上就下车,不会夹缠你们的。”
车把式驱赶道:“你个贱妇,混说些什么腌臜话,你一身泥泞,只会脏了大人的马车——”
盛清嘉万念俱灰,决意咬牙一搏,当下就跟个泼皮无赖似的,抱紧车轮轮毂不走了:“横竖我都是贱命一条了,在大人眼中也不算什么,那干脆大人从我的尸骨踏过去吧,这荒郊野岭的,大人杀个人也不会有人觉察到的!”
车厢里的沈春芜眼神一动,似乎感到意外。
赵瀛的确是动了杀意,但沈春芜道:“大人不若结个善缘,今日是吉日,动了血就不利了。”
赵瀛挥了挥手道:“马车宽敞,就载她一程罢。”
盛清嘉知晓这个计策实施得通了,大喜过望,忙不迭提起包袱就上了马车。
殊不知,刚一上马车,后颈一疼,整个人就昏倒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她听到赵瀛阴毵毵地问:“这个泼妇,当真是宫里的梅妃娘娘?”
沈春芜道:“正是,她是太子最为记挂牵念的人。”
盛清嘉听罢,整个人如坠冰窟之中,原来自己中了两人的算计!
沈春芜看着盛清嘉咬牙切齿的表情,然后看着她昏迷了过去,她笑道:“梅妃已成为人质,赵大人,可以吩咐后面的人把刀放下来吗?”
赵瀛似乎才记得这一茬,抚掌一笑:“太子妃为下官提供了与太子谈判的筹码,下官自然不会亏待太子妃。”
言讫,就吩咐后面的死士将刀从沈春芜的腰间卸了下去。
沈春芜出门去公馆取信,归程就被赵瀛的人劫走,她吩咐奔月不要救她,给太子通风报信即可。
赵瀛既然已经盯上了她,那不如将计就计,来个顺水推舟。
赵瀛起初是打算以沈春芜作为人质,但沈春芜提供了一个更有用的线索,梅妃比她更适合做人质。
在她的蓄意引导之下,赵瀛果真找到了逃跑的梅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