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370)
话及此,盛轼道:“她是朕最钦佩的人。”
不知是不是出于她的错觉,一双温热而有力的视线,极具穿透力,穿过重重白色纱布,落在她身上,带着强势,也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教她丝毫动弹不得。
盛轼点到即止,没再留她,吩咐李理送她出营。
后半段路是禇赢送她回去。
李理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将此事话与珉帝知。
“陛下,禇大将军对江大夫怕是有着不浅的情谊。”
“他蒙受江大夫的恩泽,有了情,无可厚非。”盛轼的口吻很冷静,但也显得过于平静了,李理也看不出主子在想什么,忍不住道:“前些时日,禇大将军透露出想要对江大夫提亲的意思,江大夫没有明确的拒绝。”
搁放在以往,盛轼定然会立即将人抢过来了。
但一旦坐上了某个位置,沉淀了一些事情,就连心境也变得不一样了。
盛轼微微顿住拭剑的动作,淡声道:“就先让他去争。”
“陛下不担忧么?”
“禇赢是先来的,就先* 给他机会。”盛轼徐缓地捣剑归鞘,“只有等到他输得彻彻底底,才是朕出手的机会。”
“江大夫想要的东西,禇赢根本给不了她,她想要的东西,只有朕能给。”
盛轼所述之语,李理听得云里雾里。
江大夫想要什么东西?
为什么禇赢给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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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春芜从军营出来以后,就回了医馆,她的心绪有一些乱,具体乱在哪件事上,她也说不清道不明,时下禇赢唤了她两遍,她才听到。
沈春芜回神问怎么了,禇赢长久地看着她,心中没来由浮现出了一个念头,哪怕这个念头是极荒唐的,但在他的心中播下一丝疑惑的种子,这个种子就生了根。
他想问,但又克制住。
问了有什么意义?把握当下才是最紧要的——
“拂衣,我已经考虑妥当了。”
感觉她的距离有些远了,禇赢的手抚住她的肩膊两侧,将她微微拉近。
沈春芜的思绪一点一点从往事里挣脱出来,回到眼前这件事上。
“等我打完仗,便向你提亲。”眼前,他取出一枚玉镯,通体翡翠,成色极好,在鎏金的日光照拂之下,焕发出流动一般的光泽。
“这一枚玉镯便是信物。”
沈春芜眼睫微微一颤:“这太贵重了。”
“我愿意的。”他执起她的素手,为她戴上,“从拂衣救下我的那一刻起,我的命就是你的,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随意驱策我。当然,我也想给你最好的。”
玉镯裹藏着男人的温度,燎在了沈春芜的腕间肌肤上 。
她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背后是戚巍气急败坏的声音。
“老子还没同意,你小子就敢给我外甥女定情信物?!”
【作者有话说】
抓马现场QVQ
123 【第一百二十三章】
◎重逢(二)◎
沈春芜被戚巍气冲冲地提溜回春山坞, 仗打完前,两人不允许再见面。
沈春芜知晓戚巍生气的地方在哪里,没见家长就私相授受, 对女儿家不公平, 男儿一日在战场上,性命一日就是悬着的, 谁也不能料定后果,若是禇赢有了个好歹,那她未来就要守活寡了。
戚巍一直不希望沈春芜的良婿是干高危职业的,从军的不行,皇族的不行, 当官的不行, 跑船的不行,各种各样的都不行,晁娘问那什么人才能配得上咱们的阿芜,戚巍说天下人都配不上, 连帝王老子也配不上。晁娘被气笑了,你这里哪里是想嫁女, 分明就是不想嫁。
戚巍说,情愿一生都不嫁,他人在,戚家就在,便能养沈春芜一辈子。晁娘说那也行, 我也不想阿芜嫁人,但那个禇家小子, 貌似是个实心眼的, 韧劲大, 咬定阿芜不放松。
两人不约而同又问沈春芜的意见。
沈春芜正蹲在一株柏树的凉荫底下,拿着胰子擦洗那一双新春靴,接连几日,惊蛰过后是小雨,潍城的天候变得洇湿起来,走了几段泥路,靴子上的莲绿溅上了不少泥点子,她有些心疼,想寻个空闲的日子将春靴重新洗一遭。
“没什么同不同意的,靴子适足而穿,就行。”
水撞在腕子间的玉镯上,嘈嘈切切错杂谈,大珠小珠落玉盘。
戚巍隔日天未亮就行军了,珉帝发兵赴五国城驻守,禇赢身为御前督将,自然也去了,沈春芜站在黎明前的城堞上,晨雾绛蓝得仿佛能挤压出水来,她走出雾色,看着草蛇灰线般的黑色军队,乌泱泱的,走向了风云变换的未知,那个未知,就像黑洞,里头藏着不知生机还是死亡。
五国城是一座危机四伏的城池,珉帝遣了容朔当探子,但容朔音讯杳无,下落不明,昨日西辽王从城中发出了一则消息,说要让珉帝亲自去赎回这个探子,否则他削下容朔的脑袋,悬挂在五国城的城门口,供来往的各国人观瞻。
容朔是盛轼的亲弟弟,盛轼必定会亲自前往。
……可那个人,分明还是眼疾未愈,此番出兵五国城,怕是凶多吉少。
西辽王狡狯奸诈,一颗七巧玲珑心,滑头得胜于泥鳅,五国城里必定有不少暗窍与埋伏,没准儿金帝和金军也蛰伏在五国城,一场大战随时可能发生。
沈春芜又想起前些日里,盛轼云淡风轻地取下了袭人首领的脑袋,装于锦匣之中,送入五国城,很可能是送到西辽王跟前,这才让西辽王暴怒不已,奋起挑衅。
思绪芜乱,索性也不想,她在出城的军队里找戚巍和禇赢的身影,但人太多了,人人俱穿着统一的军甲,藏在汹涌的人潮之中,日头逐渐升高,军队漫过了山头,如墨汁淡入灰黄的天,很快湮灭了形状——城内不少百姓出郭相送,论议声不绝于耳,都是在讨论这场战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