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378)
“为何要这么冒进!万一、万一你有个好歹,我如何向戚巍交代!”晁娘将沈春芜牢牢摁在怀里,摁得沈春芜全然喘不过气,她弱弱道:“娘,压着我的伤口了……”
一声软糯的“娘”,震得晁娘一个激灵,心疼地松开了她,拍了拍她的肩膊:“伤口还疼不?”
沈春芜摇了摇首:“现在不疼的,娘好些了吗?”
“我哪有什么事,不过一些小伤罢了。”
沈春芜握住了她的手,晁娘不可能是小伤,她是眼睁睁看着晁娘被吊在横梁之上,遍体鳞伤,滴下来的血装满了整整一只铜盆。
沈春芜不信晁娘的话,捋开她的袖裾,左右探看一番,确证晁娘已无大碍后,才深深舒下了一口气。
“你这孩子,怎么净有功夫去关心别人,你倒关切一下自己啊,今后再不允许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了,明白吗?”
晁娘心疼死了,“要不是符太医救你及时,你早就……”
说着,隐隐红了眼眶。
听及故人名讳,沈春芜心中便有了一些疑惑,但按下不表,指腹揩掉晁娘眼睑的泪渍:“别哭了,娘,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别教奔月看笑话了。”
奔月忽然被点名,心里犯怵,果不其然,晁娘将矛头落在她身上,磨刀霍霍。奔月暗道不妙,当下忙去请了符叙来,说要为沈春芜复诊。
符叙夹在奔月与晁娘两人之间,一筹莫展,只能隔着一段距离朝着沈春芜见礼。
“见过江姑娘。”
沈春芜有些愕讶,奔月、符叙等人明明知道她的身份了,非但没有拆穿,反而顺着她如今的身份来称呼她。
她感觉符叙有些话要对她单独说,遂寻了个由头,将两人支使了出去。
两人离去后,偌大的军帐之内,恢复一片沉寂。
还是符叙率先打破了这一层沉寂,他一改恭谨之色,咬牙切齿道:“说句实在话,我本来不想待见你的,甚至很憎恶你。”
沈春芜蓦然一怔。
“三年前你执意离开陛下,还设下了这么多阴谋诡计,让陛下吐血得病,如今你本该死去,但——”符叙道,“我真的想不通,陛下为何愿意救你一命,你这种铁石心肠的女子,完全不值得他去付出。”
符叙这一番咬牙切齿的话,信息量太大,让沈春芜沉默许久。
盛轼居然吐血了?
这是何时的事?
本来她想问,但符叙现在对她敌意很深,她并不恼,若她站在符叙的位置上,的确也会讨厌自己。
但沈春芜并不会就此内耗,她不可能为当初所做的事而懊悔。
晌久,她道:“我欠陛下一条命。”
“你欠了一条命,但能拿什么还?”符叙冷哂道。
他解开药箱,一晌给沈春芜复诊,一晌道:“你最好修身养息,不要浪费了陛下一番苦心,否则,你有个好歹,遭殃的人是我!”
沈春芜噗嗤一声笑出来:“符叙,你对我是不是有很大的怨气啊?”
符叙匪夷所思,他都这么凶她了,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符叙闷着一口气,不说话。
沈春芜看着手上缠绕的绷带在一点一点的松解开去,她顿默了一会儿,道:“陛下救了我,那他的眼疾可有恙碍?”
符叙没好气道:“能不能不要把陛下想得这么羸弱,眼疾能碍他什么事?想当年收复燕云十六州,什么伤没受过,什么苦没吃过,什么风雨没经历过,至暗时刻都扛过来了,还会怕当初的手下败将不成?”
符叙指的是珉帝遭受金帝大军突袭,围困五国城一事。
燕云十六州曾经是金帝霸占大楚的领土,是先帝念念不忘的失地,在过去十年多次战役之中,金帝数度沦为盛轼的手下败将,金帝心中郁气越积越深,尤其是盛轼彻底将燕云十六州收复回去后,金帝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珉帝在五国城斩了西辽王的头,就说明是入了金帝设下的瓮中,金帝必不会错失良机,马上发兵包抄了五国城,将珉帝和漠北铁骑都围困在危城之中。
孤城闭,粮草绝,五国城俨然成了一座孤岛。
沈春芜的心提了起来,直觉告诉她不能坐以待毙。
符叙似乎料到她的小心思,摁住她:“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潍城里,哪儿也不准去。”
沈春芜:“……”
沈春芜心里五味杂陈,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陛下已经离开了多少日?”
——她侧面在问自己昏迷了多少日?
符叙算了一算,道:“已有一旬。”
“这一旬之中,陛下可有传信来?”
“杨渡应当知情,毕竟是陛下吩咐他来守潍城——我警告你啊,别打什么小心思,这些前线的事,你不要再管,从今往后,你就一个人,安安心心地当你的姜拂衣!”
符叙警告的声音萦绕在耳屏处,沈春芜垂头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草戒,心头开始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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潍城彻底戒严,打从春山坞发生暴乱,城中人人自危,民众对反贼的愤怒情绪持续增高,反战的声音沸腾一片。
杨渡带官兵对春山、燕山一带进行大清洗,捣了不少反贼的老巢,摆在这些人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充军,要么原地斩首。
反贼们虽有反骨头,但到底不是什么忠烈节义之士,遇到生路他们自然会走生路,杨渡将他们悉数充军,从他们口中套问西辽、金国的情报,走一出黑吃黑。
这一段时日是西辽与金国的蜜月期,两国联袂结盟,这些反贼获悉了不少金国的动向,甚至有一个人是谍中谍,同时为两国效命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