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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栖春山(379)

作者: 孤荷 阅读记录

每隔十日,他就要向金帝去禀报潍城的情况——正巧,明日就是去五国城面圣报信的日子。

杨渡需要一个合适的人,跟随此人潜入五国城,这位谍者也提供了一个非常合适的契机。据闻金帝的爱妃身染重疾,这位妃子是金帝极为珍重的人,金帝不论去何处都会带上她,就连上战场也不会例外。

金帝遍请名医而不得,这是一个突破口。

这个隐秘的消息很快被晁娘得知,她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杨知府,你在打拂衣的算盘,我不允许!”

沈春芜此前遭过一场生死劫,亟需将养休息,怎么能够重涉险境?春山坞发生暴乱后,晁娘对沈春芜充斥着浓深的愧怍,哪里舍得让她又去战场上涉险?

“并且,当初你明明能够拦下拂衣,不让她入春山坞,偏偏你让她入府涉险!”

杨渡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在场所有人中,他最清醒、最理智,心也是最冷的,他明明有更好的法子剿杀反贼,但他竟纵容沈春芜涉险,利用她的孤勇借刀杀人,以一种万劫不复的方式将整座匪寨夷为平地!

晁娘对杨渡完全没有好感,更不容许他踏入军营半步。

杨渡根本没有能见沈春芜的机会,还是一次符叙进营诊疗之时,从药箱里拿出了一封密信递给她。

符叙沉默地递了信就离开,连个眼神都不给。

沈春芜拆开信,发现是一项潜伏作战计划,需要她跟随那位谍中谍潜入五国城,借为王妃治病的名义,给困守在危城里的漠北铁骑送信,完成一出里应外合。

时局刻不容缓,天亮前就要起身行动。

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只有不到两个时辰!

沈春芜捏着信札的手,逐渐收紧,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如果她不去,大可以将信烧了,当杨渡什么都没说。

如果她去,就吩咐奔月放一出烟火。

沈春芜心中纠结不已,晁娘的耳提面命就在耳屏处,如果答应同去,她和盛轼很可能又重新纠缠在一起。

如果不答应,她心里又迈不过去这一个坎儿。

“夫人,”奔月伏在床榻前,托着腮,“如果你不去,就让我去。大不了与金帝同归于尽,换取珉帝突围危城的一线生机!”

沈春芜失笑:“能不能不要轻易将死挂在嘴边?人要惜命。”

“我的命就是陛下救的,有朝一日必有一死,有人的死,等同于泰山,有人的死,轻如鸿毛,我想让自己的死,等同于泰山。”

沈春芜道:“刀九不会心疼吗?”

完全没有预料到她会调侃,一抹绯色掠过奔月的面颊,矢口否认:“他如今就在危城里,也不知他如何了,他的命这么硬,绝对是死不了的。”

“对了,此前陛下知道我放您离开的事,一怒之下将我关在水牢里,质问我为何要这样做,我是生平第一回有理有据地驳斥他,按照规矩,我这种以下犯上不忠不义的人,要被斩杀的,但陛下最后没有这样做,只让我蹲了三个月的大牢。”

沈春芜有些愕讶,心中涌入一丝难以言喻的思绪,情不自禁道:“——这三年,他过得怎么样?”

这可算是开了奔月的话匣子,她说了很多很多事,诸如:

“陛下每夜批折子都要批到很久,批完了折子,都会回到旧日的襄平王府,坐在昔日夫人做过的秋千上,一待就是彻夜。”

“陛下总会每日抱着小乖说悄悄话,他会说,‘你娘真够狠心,丢下父女俩就跑了’。”

听及此,沈春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她是个很少回忆过去的人,很多事情翻篇了就是翻篇了,再没有陷进去的必要。但听到奔月口中所讲述的一切,她的心某个微小的部分,仍旧塌陷下去一小块儿。

虽然塌陷的痕迹不甚明显,但它还是塌了。

奔月说完,就离开了,给沈春芜思考的空间。

沈春芜忍不住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草戒,又想起先前做过的梦。

那个神秘委托人,是死神的化身,牵引她跨向奈何桥,打算让她饮下孟婆熬煮的孟婆汤。

最后,是盛轼将她脱离死亡的泥沼。

通常而言,人醒来的时候,梦都忘得差不多了,但今次所做的这个梦竟是让她的印象格外深刻。

甚至是……

她还明晰地记得,梦中的少年亲手为她戴上了草戒,说:

“阿芜,我回来娶你了。”

十年前的场景与梦境重迭在一起,迫的她一阵恍惚。

当夜,她写了一封信,便出了营帐,吩咐奔月燃起了烟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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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第一百二十六章】

◎撕扯◎

在奔月、杨渡等人的秘密延引之下, 沈春芜跟着谍中谍攀上了城堞,长夜里的寒风打下来,俨如一记皮鞭, 打了沈春芜一记寒噤, 不由拢紧身上的袄子。

穿过金人设置的军界碑后,深入金营还要走很长一段山路, 沈春芜跟着谍中谍走,他是个中岁男子,尘满面,白髯飘飘,一副沧桑老态, 低低挑着灯, 路途孤寂,他主动坦明了一些身世。

他叫刘昔,是潍城军的逃兵,在禇家死战的那一夜, 他逃了,但好景不长, 被辽兵掳去当了战俘,投入五国城洗衣院当了洗脚男婢。洗衣院是金人开设的红楼,里端服侍的人全是战俘与罪奴,为了活命,为了家里的妻女, 他只能咬牙一步一步求生存,后来红楼突发刺杀行动, 他舍身为金国将军完颜宗弼挡下一箭, 得了机缘获得了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