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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栖春山(387)

作者: 孤荷 阅读记录

那一股月桂梅香越靠越近,最后,一双劲韧结实的胳膊从后环住了她。

后背是珉帝宽厚温实的怀,他生得松柏般高大,衬得她纤细瘦小。

他果真是耍无赖,任凭沈春芜如何挣脱,也挣脱不开。

“翌日,陪朕去参加一场夜宴。”

盛轼道,“金帝的妃子罹患咳疾,久不见好,朕需要你前去一探究竟。”

这算是交给她任务么?

沈春芜心中涌入一股异样之感,这让她没办法明确的拒绝。

直觉告诉她,这一场夜宴,将会决定世局的今后走向,珉帝与金帝之争,也很快会伯仲分晓。

“会怕吗?”

身后男人笑着问了一句。

听起来就像是一句赤果果的挑衅。

沈春芜挑了挑眉,成功被激将了,转过身去,道:“我哪里怕,去就去。”

风势逐渐缓和下来,裙裾仍在飘摇,顷刻之间褶皱成了海,坠落下来的柳絮化作了桃树上的重麦瓣李,鎏金色的光与斑驳的树影掺杂一起,构成了连篇累牍的诗。

两人近在咫尺,仿佛只隔着一张薄纸,但此情此景之下,彼此都默契地没有去捅破那一层糊上去的纸。

沈春芜忽然想起什么,道:“你早就识破我的身份,那想必也识破了舅父的,请不要为难他。”

“你看我有为难过他么?”

——那倒没有。

恰恰相反地是,盛轼很是器重戚巍,多番委予重任,以至于戚巍从没向沈春芜透露过他正在执行什么任务。

戚巍打仗也是很厉害的!

沈春芜忽然有了一个好奇的问题:“有个问题,想寻圣上讨教。”

“嗯?你说。”

“舅父和盛将军,谁厉害些?”

她口中所提到,都是两位煊赫有名的大人物,是天生的血将星,戚家守南,盛家守北,皆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势头,以至于在民间,就有“南戚北盛”的说法。

沈春芜幼时跟随舅父走南闯北,在战场是真正打过滚的,也亲眼见识过舅父的骁勇和英武,

她也听闻过盛家将军的威名,他是盛轼的外祖父,八岁投军,十八岁封侯,二十二岁征战西疆北域,立下赫赫战功。他年少有为,风头甚至要盖过戚巍,奈何天妒英才,盛家将军死于二十六岁那一年,本要跟戚巍出征漠北,却突发重疾而亡。

盛将军死得太早了,以至于他的病,成了一宗悬案。以前沈循跟她提过这档子事儿,他想救盛将军,开了药方子,却被林德清退了回去,说是药方不对。沈循听出了言外之意,但一把清凌凌的刀架在他的脖颈上,他不得不从,最后只开了治疗伤寒的方子,林德清满意了,说药方开对了。

少时的沈春芜听不明白沈循的话中真意,如今长大了,回首往事,竟是惊出了一身凉飕飕的冷汗。

她没见过盛将军,但戚巍跟她说过,他最想战胜的人与最钦佩的人,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盛将军。而盛轼,完美继承了盛将军年轻时的英姿。

所以,戚巍每次见到盛轼时,心情颇为复杂,是一种包裹着恨与欣赏的感情,完全夹缠不清。

见盛轼,如见到故人。

关键是,盛轼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畴昔早逝的盛将军还要厉害。

这样的说法也不完全正确,如果故去的盛将军能够活得更久一些,指不定也会达到盛轼这样的地位。

命运与造化,谁预料得准呢?

今次与盛轼猝不及防打照面,她忽然就想到了那位早亡的盛将军。

天光云影落在两人身上,仿佛一道神赐下的白色袈裟,用来替他们弥渡接下来的劫难。

提及故去的外祖父,盛轼脸上投落下一片清浅的阴影,一切情绪都模糊在了阴影里,这或许是恍神,或许是惦念,或许是淡漠,也或许是别的什么情绪。

太多情绪糅合在里头,沈春芜一时看不明白。

他拉着她走上一座很高的山,最后在山头处,俯瞰着半座五国城。

“你知道此处为何叫五国城吗?”盛轼不答反问道。

五国城,顾名思义,就是由多个国家的百姓一起大杂居,包裹楚、金、辽及其他小国。

五是个虚数,泛指多而广的意思。

“五国城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因此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更是历年战争与兵燹频发的城池,常年的混战让此处的百姓民不聊生,”盛轼的嗓音裹在风沙里,仿佛磨砂似的,听在沈春芜的耳屏里,莫名起了一层沸腾的烫意,目下这种沸腾平静地蛰伏在身体里,随时可能喷薄而出。

“是盛祖父领了请帅令,平息了这一座城池的持续了百年战乱,不论是哪个种族,人人都敬畏魏祖父,因为没有人不祈盼着和平。”

“我没见过他,但盛家家族都流传着他的事迹,外祖母时常会将他研读过的兵书给我,读他的用兵思想,读他对历史的注脚,也是通过他的字迹,读他的为人品质。”

沈春芜循着盛轼的手势望过去,一眼就看到城池中心的位置,矗立着一座高大的人像石雕。

这正是魏家外祖父的雕像。

他收到各国百姓的敬重与爱戴,有他在,各国签订了和平盟约,不敢再在五国城内起兵造反生事。

这一座城市,和平持续了近三十年。

因为有和平盟约在,五国不敢犯禁,也不敢妄自起兵造事。

直至今朝,西辽、北金先后撕毁和平盟约,发动战争,和平从此被踩在脚下。

五国城内人心惶惶,躁动不安。

盛轼继承了盛祖父的衣钵,便是有必要还五国城一片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