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67)
奔月见状,亦很焦切,正准备去寻随行的太医来,却被沈春芜唤住:“帮我看一下狗不理的舌苔和眼瞳,还有肢体形状。”
奔月微怔,连忙查看了一番,并如实描述了症状。
沈春芜心中有了计较,吩咐送晚膳的宫女前来,问狗不理今夜吃了什么。
宫女垂首禀述道:“两碟煎鸭子,三块猪胰胡饼,一盘窝丝姜馂,并一盅肉汤。”
“没别的了?”
宫女摇首:“没有了。”
沈春芜抿唇:“晚膳是你送的,对吗?”
宫女答:“是的。”
犹恐沈春芜会怀疑些什么似的,忙补了一句:“膳食是庄子上的御厨烹制的,若是王妃要问话,奴婢可吩咐他们过来。”
沈春芜忽然勾唇而笑:“我不曾怪过你,你着急自证做甚?”
宫女眸瞳一缩,遽地打了个寒噤。王妃分明什么都看不见,但此一刻,她竟是暗觉她的眼睛洞若观火!
“不过是吃撑了,过了一夜就好了。”沈春芜压了压眉心,摆了摆手,“退下罢。”
宫女眼神闪烁了下,退下以后,奔月压低声音道:“夫人,狗不理不是吃坏了肚子,它是中毒了。”
沈春芜点了点螓首:“我知道,它吃的是牵机药。”
奔月变了脸色:“这可是西夏有名的剧毒!吃下去必死无疑……”
她握刀的手紧了紧:“不行,我得赶紧去寻太医——”
“不必,太医来了也无济于事。”沈春芜并不信任宫医。
当初沈循还在太医院当一把手时,那些太医没少使绊子,更何况,他们有一部分是仲太后的心腹,这些心腹想必都跟随而来了。纵使让他们来救治,也不一定会全心全意,甚至可能会延误病情。
似是洞察出王妃的行事,奔月提议道:“让符叙来,夫人与他打过数回照面,对他是知根知底的,指不定能治好狗不理。”
沈春芜心中也想到了这个人。
她迅疾在近处的案几上,匀开宣纸,将墨笔交到奔月手上:“接下来,我说什么,你便写下什么。”
奔月一边听,一边提腕快写。
很快,她察觉到,沈春芜说的是一堆药材的名称和剂量,口吻还非常专业!
王妃居然还会解毒?!
这个隐藏技能,她怎的以前没有察觉到?
奔月知晓沈春芜在王府后院种了一块药田、辟了一处药坊,但沈春芜平素只是在打理药草,并没有出府去过医馆,更未看过她给谁看病治疾,这让奔月一时以为沈春芜种草药只是出于兴趣爱好。
没想到王妃居然如此深藏不露!
不过,王妃是沈循之女,精通医术也在常理之中!
“拿着这个方子,去寻符医正,他一看就知道该做什么了。”沈春芜恢复了镇定。
女郎的话音温和而平静,天然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奔月也不慌乱了,连忙跃窗而出。
沈春芜将狗不理抱在怀里,它的身体还很温暖,但四肢开始扭曲了。承受了巨大的疼楚,狗不理发出了类似哭泣的悲悯,狗头垂在沈春芜的肩膊处,软绵绵地蹭了蹭,似乎是在宽慰她。
委实可怜极了。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窗外传了一阵窸窣声。
奔月急道:“夫人,符医正我扛过来了!”
沈春芜没反应过来:“什么?”
符叙按着药方子将所需的药材都在药坊里拣好了,就在“怎么去王妃屋中”这件事与奔月发生了分歧。
符叙想走大路,奔月说了声“来不及了”,罔顾他的意志,扛起他就是一番连纵带跳、兔起鹘落,最后,直截了当地将他从窗户扔了进去。
符叙:“……”
他前二十六年的人生,何时如此狼狈过!
沈春芜一晌说了声“对不住”,一晌接过他递来的药材,开始捣药。有时候她需要符叙帮忙打下手,也会吩咐他几句。
一刻钟后,一碗解药制作完成,要把它们喂入狗不理的口中。
药是极苦的,狗不理根本吃不了苦,露出了森森獠牙表示抗拒。
符叙看了沈春芜一眼,主动接过捣钵:“我来吧。”
符叙倒是很有技巧,捏住了狗鼻子,将解药喂进去,狗不理尝不出苦味,就没有乱咬人。
早晚两次服用解药,连续服用三日,牵机药才能彻底祛除干净,好在符叙带来的药材足够多,这才沈春芜放下心来。
奔月稀罕道:“符医正,你知道吗,王妃居然会制造解药!”
符叙起身去濯手,白了对方一眼:“我知道了。”
奔月纳罕:“噫,为何你一点都不惊讶?”
符叙道:“此前殿下遇刺,中了毒箭,那毒也是王妃解的。不过这件事你应该不知道,那个时候你还没去王府。”
奔月还是很惊叹,一脸崇拜地看着沈春芜:“王妃,你有一身这般厉害的本事,能解天下奇毒,为何要掖着藏着,都能抢符医正的饭碗了——你说是不是呀,符医正?”
符叙:?
他濯干净手,顺势朝着沈春芜看过去,夜风吹过她披散在肩的发丝,高髻之下的面容,婉约温娴,却因罩在了阴影之中,看不出具体的情绪。
晌久才听沈春芜解释道:“我目前唯一所想之事,就是替沈家平冤昭雪,至于旁的事,我暂不会考虑。”
符叙想了想,沈家冤案他不方便多问,绕开这个敏.感的话题,他说:“牵机药是宫中禁药,你知道是谁在对付你吗”
沈春芜:“我应该知道。”
符叙不太明白沈春芜的反应仍旧这么平静,换作寻常人,爱犬遭害,早就气得跳脚,要大动干戈调查真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