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68)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不盘查,也不反击?”
沈春芜笑了:“自然不会轻易算了,我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符叙离开以前,沈春芜道:“对了,听闻太后今夜犯了头疾,久治不愈,我给你一个方子,你明日按照方子去配药,太后的头疾很快会好。”
“记住,是以你的名义。”
符叙眼神复杂,沈春芜做好事还不留名,他道:“你可知道,仲太后是个什么人?”
他相信沈春芜会医治好太后的头疾,但想不通她为何要帮这个老妖婆。
沈春芜:“正是因为我很清楚,所以才这样做。”
仲太后害死了盛轼的母亲,将盛轼外放到漠北十余年,这位野心勃勃、曾经一度为皇的人物,沈春芜焉能不知?
符叙掂了掂药方子,没有多问:“行,你这样算是欠了我两个人情了,改日寻你补上。”
屋中恢复一片沉寂后,沈春芜又去探了探狗不理,狗不理吃过药睡下了,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看来是转危为安了。
沈春芜舒下了一口气,想了想,又吩咐奔月:“帮我去办一件事。”
耳语几句,奔月领命而去。
今夜突生变故,她应对事情的反应,远远比自己所想的要冷静,不急不躁,泰然处之。
这应当是盛轼给她带来的改变。
不过,如果横祸降落到他身上时,他今夜就可以让投毒的真凶死无葬身之地。
但她不一样。
她必须徐徐图之。
那些人觉得她好欺负,没有盛轼在旁撑腰,以为她必会忍辱吞声。
她怎么可能会忍呢?
她们越是想要看她狗急跳墙的样子,她偏不会遂了她们的愿。
沈春芜倚在窗扃前,仰首,眼前是朦朦胧胧的银白淡光,月色落在胳膊上,显出一片凉意。
她也逐渐意识到,平常没有特意去留心的东西,原来已经在她的心里,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份量。
这一头鬃犬是盛轼当初送给她的,那时候她还颇为抗拒,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习惯了狗不理的存在。
她比想象之中的要依赖狗不理。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对盛轼的话……
沈春芜心中有个地方隐隐陷了下去。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
蓬州。
夤夜时分,河汉渺渺。
翌日破晓的时候,一年一度的大潮才会抵达,楚帝索性在大潮近旁的山间设下酒宴,宴请百官。
酒过三巡,楚帝开始让人摆上棋盘,他素来有酒后对弈的癖好。
盛轼坐在楚帝旁边的位置,同他对弈,怎奈连输三局后,楚帝当场掀翻了棋盘:“盛闻舟,你不让一下老子会死吗?!”
不远处的苏迩见帝王发怒,吓得心惊胆颤,一晌将棋盘重新摆好,一晌慌忙朝着襄平王看去。
盛轼修长的手指尚还捻着白子,闻此言,漫不经心地落子:“那您可以赐个‘不让之罪’。”
楚帝:“……”
话被这个狗儿子说完了,他一时也不知该训斥才好。
或许,帝心就这样奇怪,这么多个儿子里,有些儿子越是露出对皇权的觊觎,帝王就越不想给他,但有些儿子露出与世无争的态度,帝王反而越想将皇权给他。
盛轼显然属于后者。
楚帝袖了袖手,道:“你知晓如今御史台都在背后说你什么吗?”
“说你为了沈家女,私贬朝官,奢靡无度!”
楚帝将携带的一批折子扔给了他,盛轼随手拿来翻阅,看到了两个言官的名字:“严禛、陶屹。”
都是清流一派的宰臣。
楚帝暗戳戳的打小报告:“可不是,泰半批你的奏折,都是出自这两人之手。”
盛轼眉眼半点不见怒意:“还挺好,对大楚国史如数家珍之辈,为何只是区区九品文吏,您寻个吉日,拔擢一下两人罢。”
楚帝不信盛轼会如此大度:“他们骂你色令智昏啊!”
盛轼指腹慢条斯理地扣着棋盘:“这是事实。”
楚帝叹息:“你就这么喜欢她,值得你背负这天下骂名?”
“我就是喜欢她。”盛轼嗤笑了一声,强调却不散漫,“背负这天下骂名又如何?”
楚帝一噎,长久地看了盛轼一眼,忽地忍痛拿出一枚金锭,给了苏迩:“你赌赢了。”
苏迩笑得眉不见眼,收了这枚金锭,道:“咱们七殿下,心就如明镜似的,只对该杀之人发疯,而对那些忠直之臣,他确有赏识之能。”
盛轼看着苏迩,笑着不说话。
苏迩自知多语,自掌下嘴巴,识趣地退下了。
楚帝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考校盛轼,除非,他有了让盛轼听政监国的打算。
苏迩心里心里清楚,如无意外,盛轼会是未来的天子。
又下了一盘棋,这回楚帝终于赢了,高兴得灌了一壶酒,此刻刀九在外有事要禀,盛轼悟过意,作势下榻,却被楚帝死死拽住袖裾:“别整日想着公务,公务是根本办不完的,案子也是查不完的。闻舟啊,你就坐下来,陪朕说说话。”
盛轼乜斜他老子一眼,挣了挣胳膊,发现挣不动,忽听楚帝道:“朕忽然发现,你与沈家女其实还蛮有缘分的。”
提到沈春芜,盛轼神色有一丝微妙的变化,没有动作。
楚帝晓得他最关注什么,乐呵呵往下道:“在你九岁那年,适逢沈府嫡女百日宴,你母亲带着你去了沈府参宴了,不知此事你可还记得?”
听到“母亲”二字,盛轼眉眼陡地蹿上了一抹寒意,挣开楚帝的手:“若无要紧之事,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