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橙(99)

蒋泽宇忙不迭道：

“这个......元司晨妈妈，你看他都说了他放假回家，咱们要不就先回去，现在孩子也要上课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学习最重要您说对吧？”

时春梅往半掩的门外瞥了一眼，没看见刚才的逯行之，估计是躲到哪里去了。她紧紧抓住元虹薇的双臂，翻着眼睛由下向上盯着元司晨，逼问似的：

“我问你，你放假回家吗？”

元司晨低着头，沉默不语。

蒋泽宇急了，起身推元司晨的胳膊：

“你这孩子，刚刚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你赶紧给你妈表个态！”

元司晨长叹一口气，刚想顺从地应下，抬眼看见时春梅动物一样毫无温情的眼神，一股逆反又涌上心来。

他俯下身，扶住膝盖，舔舔后槽牙，对上时春梅被松弛眼皮遮住小半个瞳孔的眼睛：

“好啊，我回家，那我每个月零花钱多少呀？”

时春梅嗫嚅了两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没钱？不会还要我自己挣钱养家吧老妈？那可真是抱歉，我没满十八，怕是找不到什么赚钱工作。”

“家里有积蓄，养活的起你。”

“是吗？有多少？”

时春梅又没能答上来。

“我那没良心的爹倒是给了我一小笔大学学费，加上我奶奶的赡养费，都在我的卡里，但是，那可不是你的。”

元司晨歪着头，一笔一笔给她算账：

“我爸给了你一笔小小的赔偿金，给虹薇每个月一千块钱，但是，我亲爱的妈妈，靠这点碎银子，你过得颇为捉襟见肘吧？”

时春梅呼吸渐渐急促，似乎被戳中了隐秘之处。

“虹薇的学校，解决了吗？她总不能一直不上学。”

时春梅面色涨红，似乎是气极了，声音从声带中挤压出来：

“我在联系学校了。”

“是吗？比如？”

时春梅吞吞吐吐，眼神躲闪，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哪怕稍微了解一下，也能说出几个学校把我应付过去。事到如今，你还指望谁把你的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

元司晨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肩膀：

“你悲惨的生活不是我造成的，我不会帮你承担你该尽的义务。将来我工作了，我会给你寄钱，但是你没有给过我的，抱歉，我也没法回报你。”

时春梅再也忍不住，重重锤了桌子，猛地站起来了指着元司晨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没良心的王八蛋，你就是这么跟你妈说话的？狗都知道孝敬主人呢，你还不如畜牲啊你！”

时春梅那一下把蒋泽宇放在桌面上的茶杯都震得晃了三晃，蒋泽宇被吓了一跳，双手茫然地举在空中，不知是先收拾一桌的茶叶，还是先把冲动的时春梅劝下来。

与此同时，一直咬着嘴唇不敢出声的元虹薇再也忍不住，爆发出响亮的哭声。

“我真应该一出生就把你掐死，哪还轮得到今天你跟我说这些丧良心的话？！天天嘴上说读书读书，学校就是教你这么跟你妈说话的？我看你是上学上傻了，礼义廉耻都忘了......”

元司晨烦躁地叹气，懒得反驳，他只是担心门外的逯行之会听到。

时春梅越骂越激动，气得浑身颤抖，但是骂还不解气，她余光瞥见桌子上那盏装满了热水的玻璃茶杯，想都没想，就抓起来，朝元司晨扔了过去。

“砰——”

元司晨反应还算快，一侧身闪了过去，玻璃杯撞在后面的墙上，迸裂一地碎片。

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

元司晨瞪大了眼睛，看看背后白墙上淋漓的深色茶水迹，又低头看看周围一地的玻璃碎片，不可思议地回过头看着冲动过后一脸尴尬的时春梅，忽然嗤笑了一声：

“你这个良母的人设，到底还是没装好。”

蒋泽宇被这动静惊得半天没说出话，犹豫了半天才往回轻轻扯了下时春梅的胳膊：

“这个......我知道您着急，但是您先别着急.....”

元司晨漠然地看看面带余愠的时春梅，和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蒋泽宇，迈腿踏过一地的水渍和碎玻璃，弯腰抱起捂着嘴不敢哭出声的元虹薇，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他刚推开门，就看见了闻声赶来的姜俊伟，和一直守在门外的逯行之。

姜俊伟小蜜蜂都没来得及摘下来，一边往里瞅一边急切地问道：

“怎么了这是？怎么砸起来东西了？”

元司晨不语，目光越过姜俊伟，投向后面的逯行之，随后，又看向了陆陆续续出来看热闹的各班的同学。

又是这样。好熟悉的场景。

那天在武汉街头，路人的目光比正午的光线还要灼热。

姜俊伟见他愣神，等不及地推开他，查看办公室里的情况。

元司晨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住。

逯行之条件反射地想过来扶他，但元司晨摇摇头，在他耳边飞快又几乎微不可闻道：

“你还是......别跟我扯上关系了。”

逯行之一怔，握住他手腕的手反而更紧：

“走，我们先把薇薇送回家，她吓坏了。”

元司晨站在原地，没跟着逯行之一起走。他手腕轻动，挣脱开逯行之的手：

“这次听我的，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

元司晨移开视线，轻轻拍了拍元虹薇瘦弱的背，柔声道：

“走，哥哥带你回家了。”

办公室里，时春梅看着一地的狼藉，心中的怒火愈烧愈烈。

姜俊伟上了一半就离开教室，学生都站在走廊上看热闹，时不时发出低声的各类揣测和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