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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青(194)

作者: 程与京 阅读记录

可文徵知道,只要她喊一句哥,他有求必应。

他什么都答应。

因为可能他只是想她能看他一眼,能找他一次,能跟他说一句话。

在她和张寄濒临分手之际,她真的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来面对他,这个曾经和她有过交集的人,短暂露水情缘的人。她摸不清他的态度,不知道他是恨她还是别的什么。

那两年,她以为她的日子只会这样过去,她让宋南津去过新生活了,她又怎么没有接受新生活的权利呢。

所以,她接受了别人。

她想让一切都过去,重新生活。

宋南津的回国是个契机,是打破平衡的一切。

那天之后,她的生活开始天翻地覆。

跑车从她身边奔驰而过,有几个人在车上转着帽子呼喊:“Areyoualone”

几个人笑。

声音随着空旷街道飞驰过去。

文徵望着他们汽车尾气,裹了裹衣服,换个方向离开了。

-

文徵回去那天初晴,宋南津的秘书亲自来接的。

宋南津没来。

对方提前在机场外等了她很久,直到看见她身影,过去帮她拿行李,递东西,喊宋太太,也顺道带来一个坏消息。

医院那边,宋南津他大伯父出事了。

秘书说:“是高血压,老人本来年事就高,这两年有三高的老毛病,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是下午和电话里谁吵了一架,凌晨起夜上洗手间直接脑溢血给倒了下去,阿姨第二天快早上才发现,当天直接进了ICU,当晚都已经有点不行了,后来回光返照,硬生生拉了口气回来。”

文徵说:“宋南津呢?”

秘书说:“宋总这几天人都在医院,得知消息的那天就立马赶去了。他这几天都在医院照顾,怕影响您工作,消息没告诉您,知道您知晓了肯定会担心老人,现在才让我过来接您。老人家子女在国外回不来,有一个准备下周回来,和他轮流照顾,还有个儿子在意大利忙事情,那位少爷的妻子现在在孕期,抽不了身。”

文徵说:“再抽不了身父亲都出事了,总该回来看看老人啊。”

秘书面露难色:“太太,宋总家里情况特殊您也不是不知道,据悉……这次导致老人家脑溢血的就是他和他儿子那通电话。”

文徵沉默,也算懂了。

宋南津家里那些亲戚,关系还确实是复杂。

没办法,下了飞机只能一路赶去。

一路上文徵都在看微信,等着那边的消息。她刚从美国回来,知道了一些事,内心感慨良多还没宁静,紧接着家里又出这个事,任谁都不能平静。

宋南津从小不是跟着爸妈过的。

他爸妈在他很小时候就出去工作了,经商、炒股,什么都玩,但就是不管宋南津。

宋南津有一段岁月是跟着他大伯过的,他大伯宋景福是教书的,和宋南津家里家缠万贯不同,他爸的那位大哥可以说是谨慎温雅的典范,不谄媚,不势利,原先老爷子分家产也没争什么的,手上盈余充足就可。

后来两个子女都出去打拼赚钱,家业才算可以。

宋南津有几分礼仪都是跟着他大伯的家风学的。

宋南津不听他父亲话,但唯独敬重那位大伯,和对待他姑母的都不同。

他当初要和宋兰春当面对峙时,事情后来也闹得家里其他人知道了,他大伯首要和他说:“要放下有些执念,有些事过去总能过去,都是一家人,没有必要闹成这样。”

当时宋南津和对方下棋,心平气和,落定最后一颗棋子。

“我从没有要为难姑母什么,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现在事情做完,也都结束了。”

对方知道宋南津喜欢文徵,对她也就没太为难,有什么的都客客气气,去年过年还给过红包,要他们百年好合。

老人家平时待儿女都好,就是跟国外那个儿子不和。俩人是针尖对麦芒,每次联系都要吵上一通。吵也就罢,谁知道这次直接把人气倒,听说老人家都已经是弥留之际,这几天吊着一口气不知道什么情况。他女儿说是下周赶回来照顾,可知情人其实都心知肚明,那哪是赶着回来照顾,大抵要赶着奔丧了。

文徵过去一路都不知道现在宋南津会是什么心情。

她到了医院一路直奔进去,找住院部,找护士站问。

上了楼,本来想说先看宋南津,可一到病房那儿透过重症监护室的窗就见着躺病床上昏睡的老人。

熟悉的一幕,文徵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

六年前,她姨母病重,文徵记得她第一次来医院时面对的就是这一幕。

姨母是她远亲,那年远赴千里来滨城求医的。

她只身一人,养的两个儿子在她肾衰竭后置之不管,姨母只能到这座陌生都市来,意外找到当初在这里被资助的文徵。

那还是文徵第一次见到自己仍在世的亲人。

即使是远方穷亲,文徵也觉得极为亲切。

她跑上跑下,为了姨母奔波劳走,哪怕顾学业没有时间也尽量抽时间周旋于学校和住院部之间。

她知道姨母肯定还有生的希望。

即使希望渺茫,即使姨母的家人都放弃她,即使,她当时身体已经孱弱得不行。

她从小的三观告诉她,即使希望再小,也要努力去拯救一条微小的生命,她觉得如果一个人有生还希望就要去争取。不能因为她是将死之人就直接独断地放弃她。

那和叫人等死无异。

她当时就是这样坐在自己姨母床前,在知道最后的肾.源没有机会时,在最后硬生生看着姨母断气时,她坐在床前,感受着无边的寂夜,沉默得只剩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