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青(195)
从那以后,她再不愿来医院这种地方。
消毒水气味太刺鼻。
这里的温度太冷清。
而此刻,这个对象换成了宋南津。
他也坐在床边,身躯依旧,透着清冷的瘦,他望着床上的人。
文徵走了进去,旁边人看见她想开口喊一声嫂子。
她抬手示意止语。
自己走过去,抬手,微微犹豫,最终落定在他肩上。
宋南津感受到动作转头,视线接触到她时微微转变。
“哥。”文徵轻轻叫他:“我回了。”
宋南津慢慢弯唇:“嗯。”
他捏住她搁在自己肩上的手。
温度相融,逐渐握紧。
一整晚没怎么说话,只是作为病人家属守在床前,而那位老人的直系家属甚至没一个赶回来,医院里所有事宜都是宋南津上下操办的。
文徵回去,替着他一起操劳上下事宜。
因为这是宋南津仅剩无几的几位长辈之一,文徵顾一些事也格外细心,晚上守夜,白天提着饭盒跑上跑下,照顾老人的一些大小事宜她都有在负责。
在老人家昏迷沉睡的最后时日,她希望可以替宋南津尽一些绵薄之力,好好尽孝。
文徵没有家人,却理解他那一刻的难受,她也有过这种感觉的,最危难的关头感受不到一丝有关亲人的羁绊。
老人病重,他的儿女一个也不回来。
文徵知道宋南津心里有情绪,她也不去打扰,让他静心。
中间黎纤倒是也有来看过,拎着东西,本来进门就喊叔父,看到文徵脚步慢顿,最后有点微妙地喊了声:“嫂子。”
文徵嗯了一声。
黎纤把带来的东西放床头柜,说:“怎么病房就你一个人啊,我哥呢。”
文徵说:“公司临时有事,他先去忙了。”
“所以就你一个人在这啊。”
“嗯。”
黎纤看了眼病床前那些仪器,跳动的波纹,说:“你倒是实诚,我们叔父生病,人家儿女都不来,你替我哥在这守好几晚。我哥也不心疼你啊。”
文徵说:“我心疼他。”
“嗯?”
文徵解释:“我们两个人总有一个要尽孝吧。他要顾事业,忙不过来的事我就帮帮。”
这番话倒是说得黎纤沉默。
她在旁边坐下,说:“我叔父对他最好,他肯定心疼的,心里有结,觉得我几个哥哥姐姐太冷血。可是他又何曾不冷血,他为了一些人一些事,有时候做得更狠呢。”
文徵知道她在说什么,没回话。
黎纤又说:“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跟我哥吵架,你看我什么时候为难过你?”
文徵慢慢转头,看她。
黎纤本来在看她,可俩人认识了十多年,有些事着实尴尬,她又把视线转移走了。
黎纤说:“我妈最近在国外,也没管别的什么事。我承认我原来对你有点偏见,我觉得是你把我哥变成那样,但后来知道一些事又对你有所改观。我知道我妈那人可能有点势利,她可能性格并不好,她可能……做过很多伤害你的错事。”
“但是文徵姐,可不可以请你看在她资助你十多年的份上,那些事随风散,人这辈子就几十年,过就过了。”
文徵笑了笑。
文徵说:“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我心里是不是这样想的,我又有没有在哪刻释怀了那些事。其实我也没有希望事情变成那样,只是有时候人有苦衷,言不由衷。”
黎纤沉默了会,说:“知道你有孝心,我也是来看看,以后和我哥好好的,你们好好过日子。最好给我哥生个一儿半女,他也三十了,该有个自己后代了。”
黎纤起身,按了按她的肩,却放了个红包在那。
鼓鼓囊囊的一个。
“这不是给你的啊,是给我未来表侄的。”
那一天夜晚,老人走了。
宋南津的大伯,死于一场夜晚脑溢血,在医院续了几天命,还是无声无息去了。
那场葬礼没有办很快,所有子女守灵三天,最后送葬,而那也是文徵第一次以宋南津妻子的身份正式出现在所有宋家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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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滨城多雨,文徵送走大堂最后的客人,事情清静了,去收桌子,手指触及到他的。
桌布被人摁着。
宋南津站她面前,面色淡淡,抬眼看她。
“聊聊?”
文徵动作一愣,站直身,规规整整地好像等候听审的学生:“聊什么?”
宋南津看她这样莫名自己笑了。
拿过旁边烟盒,抽了支出来。
“听说你还去了芝加哥。”
“没,就是工作。”
“跟韩君华见了一面?”
文徵无言了一阵:“你自己知道还问我。”
宋南津笑笑。
那边有朋友过来,说:“宋哥,今天晚上聚会啊,去不去?事儿都过了,人老爷子儿女也回了,咱就别管太多了,老爷子人送走了安心就行。”
宋南津敛下眼皮,说:“去。”
文徵看了眼,道:“我回家忙工作,让小王载我。”
“你也去。”
宋南津跟旁边人淡声一句,事也就安排了:“让他们加个位,就说嫂子也去。”
文徵没怎么和他朋友聚过,以前才有那个印象。
当时去他朋友那儿打麻将,不熟,瞎打,害他输了好多钱。
宋南津睁只眼闭只眼,说打得好。
当时的文徵还只是个学生。
跟着他,收获了好多注目。
而现在一别经年再次坐在这儿,看着他和朋友谈笑风生,文徵依然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