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就见周承诀一手拿下搭在脸上的课本,随意丢回桌上,然后微俯下身,从黑色书包里掏出个从没见他用过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倒了半杯热水出来。
那热水的温度其实不烫,正好适口,不过在空调间里,热气就显得更明显些。
倒完热水,少年又垂眸从桌肚里掏出包医用封口袋。
严序扫了眼,那封口袋里很明显是七八颗药片。
下一秒,就见他一手拿着药片,一手拿着保温杯,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到岑西的座位后面。
在女孩身后站了几秒钟,见她仍旧没回头后,才冷冰冰地将两边手的东西全数放到她桌上。
放下的动作不轻,带着些微少爷脾气。
随后一言不发地走回自己位置,头都没回。
这天傍晚放学仍旧还是岑西和朱捷平值日。
李佳舒和江乔两人嚷嚷着让她先走,她俩来负责卫生,岑西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没答应,好说歹说才把两人送走。
朱捷平也还是保持着他一贯不要脸的作风,不愿意参与值日。
不过大抵是白天在班里被周承诀当众下了面子,这会儿也没脸像往常一样继续留在教室里刷题,溜得飞快,班里很快就变得空空荡荡。
原以为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岑西索性先将上午落下的那几节课要写的作业先写完,而后收拾好书包才从座位上起身,不紧不慢朝讲台走去。
小姑娘从讲台桌上翻找出黑板擦,踮着脚尖伸手,正打算将这密密麻麻写满一整面黑板的笔记擦干净,下一秒,手上黑板擦被人从身后轻松拿走。
那人高她一个头,她只到他胸口。
她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到的地方,他轻而易举便能擦到,甚至连手臂都不用伸直。
“让开,别在这凑热闹。”周承诀淡声开口,将身前的人往后边轻扯了下。
岑西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没说出口,索性离开讲台,准备去找扫把把地扫了。
然而打算开始扫时,扫把又被他从身后伸手给拿走了。
周承诀的表情仍旧冷冰冰,语气也没有带任何温度,还是那句“让开,别在这凑热闹”,便将岑西打发到别处。
岑西原本干起活来手脚也很利索,但早上刚发过高烧,反应起来便没那么快。
接下来的好几回,她刚找到点能做的事,便会被周承诀迅速取代。
期间,他没同她多说一个字,只一言不发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最后到了该倒垃圾的时候,岑西见他拎着半个人高的垃圾桶独自出了教室,忙几步小跑跟了上去。
正想要冲他伸手帮一把,就听见周承诀不咸不淡道:“周围没人也别靠我这么近,该保持的距离,还是请你尽量保持一下,同学。”
岑西咬了咬唇,忍不住叫了下他的名字:“周承诀。”
少年脚步微滞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
岑西正试图再和他说点什么,哪想到才刚开口,便见他停下脚步,回过头,等到她几步追到他身旁后,才面无表情开口:“别和我聊天,在和你冷战呢,没看出来?”
岑西:“……?”
能耐
一直到回到教室, 收拾书包,再到离开教学楼,一路上, 周承诀没再开口和她说过一句话。
岑西有意无意往他身边凑, 少年只没什么情绪地偏头扫她一眼,而后不咸不淡来一句:“冷战呢, 别跟着我。”
女孩当即放慢脚步。
岑西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她过去不曾有过什么好朋友,周围遇到的人要么瞧不起她家境差, 要么恨她成绩好,几乎没人愿意和她交朋友。
那种摆在明面上的恶意她倒是见多了, 要么无视, 要么咬牙扛,除了偶尔要忍受身体上的打击报复之外,大多数时候影响不到她的心态。
她的时间几乎毫无保留地□□不完的活全数占据, 如何吊着那口气活下去,才是她最大的难题,压根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思考除了生存以外的其他事情, 亲情友情对她来说都陌生又奢侈。
可来到南高之后,某些事情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巨大变化。
她挨饿的次数少了很多, 还交到了不少真心实意的好朋友。
小姨虽然对她不亲, 但只要她勤快些, 干活的时候不出岔子,也鲜少对她有什么抱怨, 打骂更是没再尝过。
这样的生活, 已经是从前在嘉林的她,想都不敢大胆想的。
她更没想过, 有一天,她的烦恼也不再只是如何吃一顿饱饭,如何多活一天。
她竟然也有机会为朋友之间的关系苦恼。
然而这样的经验,岑西少之又少。
她很珍惜在南高里交到的每一个好朋友,可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若是月底前还凑不到那三千块钱的机票,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南高上几天学,还能再南嘉待多久,还能和这群好朋友见上几面,她的人生,还有没有坚持下去的希望。
女孩睨着不远处少年的背影,难受但还是想不出任何解决办法。
她太缺钱了,要是她的家庭情况能稍微正常一些,不用多有钱,哪怕只是能让她安安稳稳上个学,她都不用硬着头皮牺牲掉友谊。
她也只是想拥有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正常生活而已。
岑西双手攥紧洗得发白的书包背带,和周承诀拉开十多米的距离,静静跟在身后,没敢再跟上前。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校门,转弯是那个熟悉的旧教堂,再走几步便又到了池后巷。